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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哥家的书桌上写信与你。纸是从小侄女的日记本上恶行恶状地撕下。最中间的两页,永远不会被翻到的纯白、空白之地,只有装帧用的棉线上还勾连着残屑,像不会说话的婴儿的嘴巴般兜荡着。
刚提起笔就忆起我们的军备竞赛,一时用各种字体轰炸对方的电子邮箱。新邮件提示音响起时,简直连世界线都跟着颤抖两下,白日刚建起的安厦又要推倒重来。就这样彼此拆毁、增添,这甜美的无间地狱。那时候,我们似乎都希望在某场追逐赛中拔得头筹,至于这赛事的主题究竟为何,如今我也还在困惑。
我只知道,当时的我似乎渴盼某位神明的青睐,总想尽量跑得快,快到可以卸下自己的肉身、出离他人的视域。而结果是,我竟先自己跑成了一具逃犯。
那晚我罕见地抱住熟眠的妈妈,爱的感觉流经全身。原来我一直睡在爱的温床上,只是在等待一个金石为开的时刻。就像玫瑰无论是生是死,它永远殷红。而我要的,也只有这一塑封的红而已。又看到林奕含在部落格,用内心的那把枪抵着她后来的丈夫写:
“B,我爱你,但我很抱歉。我不想再经历任何有关他的事情,甚至一张照片也不行。但不再经验他就是不再经验爱,我不知道要怎样愉快和气地爱人。”这里的他指的是国文老师陈国星。
这种感受我当然也有。我只是求生求存地将死区与人间连成了同一片土地,插上了用以介绍的示意牌。归根到底,爱只是一种通用语言;而对这个字的演绎,也只会是一部永不过时的通俗电影。
我能感到,战争依然蔓延。白天的我温温凉凉,是最好的佛教徒,将自我分施予饥馑的难民;夜晚,我在梦里狠狠挥拳,举起啤酒瓶像鱼叉一样扎向影讯模糊的对手。而在日夜交替时,我无聊地喘息,同时写信与你,与一个在帐中发神烤火的士兵无异。在此刻,我只是一个被无意义的问题所委托的多余人:人为什么要写信?
我也在豆瓣广播里提问:“见过很多文学的天才,写下大量即时的、随性的、粗陋的信文,在几周以后才被另一双手拆开。如果为了沟通,为什么不在语言上更认真一些?而既然邮寄过程如此漫长,又为什么不涵盖更多的信息和想法?”
“思来想去,始终无解,可能因为现实中没见过相似的、可参照的行为。遂感到:比起事物消亡速度更快的,也许是事物的类比和喻体。前者是个体的死亡,而后者是种群的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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