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一共有491篇,大多数书迷不太会重视《狐入瓶》,有专家把类似的几篇归类,称之为水平一般的几篇。
《狐入瓶》是聊斋最短的“狐”的故事。全文不算标点92字,通常断句连标点118个字符(按出版印刷版面计)。
海明威的写作建议,留在纸面上的文字尽量简练,如冰山只露出水面八分之一,剩余的大部分要读者靠字面去脑补。
这么少的字数里,蒲松龄不但清楚地讲述了一个完整故事,还留下了线索,隐约透露出了看不见的部分。
现在让我们看看隐藏那部分。
既然很短,就全文抄录于此:
万村石氏之妇,祟于狐,患之,而不能遣。扉后有瓶,每闻妇翁来,狐辄遁匿其中。妇窥之熟,暗计而不言。一日,窜入。妇急以絮塞其口;置釜中,燂汤而沸之。瓶热,狐呼曰:“热甚!勿恶作剧。”妇不语。号益急,久之无声。拔塞而验之,毛一堆,血数点而已。
万村,蒲松龄既然实名之,即真实存在,以增加小说的可信度。
查,今天淄博周庄区王村镇万家庄村是也。此村嘉靖初年由毕家买下,数代经营,如今尚有多个古建筑保留完好。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假山水榭含情弄影;古道西风杨柳婆娑,小桥流水清荷荡漾。
最主要的是距离蒲松龄打工的西埔村直线距离一公里。
赵起杲刊刻聊斋不是按照时间顺序编排目次的。
我认为这一篇是蒲松龄44岁到西埔村之后写的,因为精炼不难,难在留下线索时的不动声色,里面也有为当事人隐瞒的想法。因为“祟于狐,患之,而不能遣。”不可描述。
扉后——交待了此桩风流韵事发生在親切で優しい保健室内,而不是青姦露出野吕风。
瓶子放在门后,不可见,不会是摆设类的花瓶,往往不值钱,估计贮藏盛物用的简陋陶瓶。
狐狸既然能藏匿其中,瓶子不会太小,里面是空的。
山东制作陶瓶源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之大汶口文化,历史悠久。
戏肉来了,“每闻妇翁来”结合“妇窥之熟”,说明该妇人的公公不止一次地夜半三更地自媳妇门口经过,还很大声。
狐狸到妇女的房间里的次数总是要高于万公公色欲迷墙廊下欲情大動を盗み聞き隣の声を満たす的次数,那么,这么多次的羞羞里,妇女的丈夫到哪里去了呢?
显然是不在家。
关于《狐入瓶》不在家的万先生,有高人专门写了一篇论文《运用格雷马斯的“符号矩形”分析<聊斋志异>——以<狐入瓶>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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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入瓶》本事源自明代周玄暐的《泾林续记》。
围绕这本书浑身上下都是奇异。
周玄暐撰《泾林续纪》是明代一部重要的志人小说,记载了嘉靖、万历年间之朝野轶闻,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但因万历四十四年之“谤书案”,周玄暐为求自保,旋将其书中关涉当世人之籍贯、姓名字号等敏感字眼挖空,为后人阅读此书带来极大不便。
书中故事多为后世小说所引用,如冯梦龙《情史》中《张荩》故事即来自于《泾林续纪》。
《江苏省通志稿大事志》有:“(万历四十四年)六月己未,巡抚应天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应麟奏:‘臣待罪南都,封疆是任,民俗士风所宜申饬,乃不意一时有周玄暐、董其昌二事。玄暐之犯众怒也,以《泾林续纪》为之招,其子复倚势凌轹士民,故士民群起而合诉者五百余人。臣与学盐二臣,会疏上闻。及明旨逮问,臣恐怨毒既深,溃败决裂,仍严谕毋得乘机泄愤,擅为蹂躏。故就逮之日,曾无一人敢轻哗其室,此江南士庶所共睹也。其昌起家词林,素负时望,三月间,忽与生员范启宋并至苏州,互相告讦,方行批发。而其昌华亭之居,业于此时化为煨烬矣。海上之民易动难静,虽发于士子,而乱成于奸民,固不可与玄暐同日而语也。总之,臣望轻才劣,谬处于斯,有负任使。伏乞罢斥,以重纪纲。’上报云:周玄暐已有旨,董其昌事严查首从议处。王应麟照旧。后玄暐竟卒于狱。”
周玄暐也因为这本书冤死狱中。书也失传,以前的人知道它的存在,但是见不到书。
直到1957年,戏曲家蒋星煜先生到处寻找异书才发现。根据其中杜撰的故事,推算昆曲历史有五百五十年。后来别有用心之徒依靠《泾林续记》造了一本伪书《南词引正》,把昆曲的历史提到了六百年,再经央视纪录片《昆曲六百年》之宣扬,竟然成了定论!?
且不说昆曲,说回与《狐入瓶》相关的《泾林续记》片段,其文如下:
嘉靖丁巳,民间讹传有狐祟,黄昏后即出,人遭之者如梦魇状,或据胸,或扼其吭,愤懑不能发声,甚则啮损面目,抓破肌肤,但不至伤命。有先觉之者,持其杖遂之,则转入邻舍。互相惊恐,彻夜无眠,咸击锣鼓传梆铃以为备。予邻季升夫妇,方夜膳毕,妇向厨房洗涤,忽见一怪物大若猫,黑色,两目眈眈,从梁而下,妇大惊呼,季持棍来索,隐于床边。时比邻俱未寝,闻有惊,竞来援,举火细觅,怪渐缩而小如鼠,绕屋奔走,无隙得出。值灶塘中有醋瓶未盖,怪遂窜入其中。众取塞掩之,置汤中煮之数沸。启视,仅得故纸一团,铁线一根而已。
这段相似的故事里丈夫不仅存在,且有名有姓,季升。
反而季升的爹,季公公不见踪迹。
蒲松龄的改写肯定是有目的的。
而万先生之所以被安排得通篇不见,和蒲松龄的出身有关系。他父亲是名商人,经常出差,蒲松龄在行文中习惯性代入了自己少时的状况,忘记了丈夫的存在,或者忘记了交待丈夫的存在,自己觉得自然,而读者不免狐疑。生活习惯会遗传,聚少离多对蒲松龄而言似乎没那么痛苦。他后来到西埔教书,长期与妻子儿女分居,和其早年经历有关。
《泾林续记》中狐狸钻入醋瓶,放进水里煮说得通。瓶小且贵,我看中的一套北欧简洁设计在X宝上也要几百两银子呢,只能再继续看几年了。
万太太把空陶瓶放进锅里煮就实在可疑了。不能直接放到火上烧吗?难道像广东人一样,喜欢隔水炖个老火狐狸汤?
蒲松龄最后揭示了答案:“拔塞而验之,毛一堆,血数点而已。”
皮草放入瓶中再置于火上烧是会坏的啊。
所以啊,根据觉史氏我的考察,这个故事其实是这样的:
万家庄村万先生经常出差在外,万太太寂寞难耐而婚内出轨,万先生的老爹万太太的公公老万有异能,透视出了儿媳身上无形的伤痕,或者读懂万太太看人的眼神,夜里经常查房却若有似无没什么凭证。跟儿媳万太太对质,儿媳振振有词:“没半点风声,你不能过问!”
万太太多嚣张,老万就多坚忍,某个冬日,老万终于将一对狗男女堵在屋子里,不小心撞响了万太太设置在门后的空瓶,仓促间安排情郎跳窗跑路,遗留下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围脖不好处理,于是有了你看到的《狐入瓶》。
“血数点”是啥?
你问我,我问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