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 三杀·三求
老妈,我回来了!
我儿,你妻人头呢?
老妈,休了总可以了吧?
藕断丝连,自欺欺人!当断则断,一了百了!!
好~烦~哪~!#$#%$%^&^
他爹啊!孩子不争气啊!!让我跟你去了吧!!!
老妈,你这是要“逼命”【第七场】啊!我再去还不行吗?!
两个时辰,倒计时开始!五更一到,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苍天啊!你玩儿我呢吧?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啊?!)
“老娘说出断头话,再想回身万不能”,我还去!!!
经堂,缁衣,木鱼,求佛……
《吴汉三杀》改编自传统老戏《斩经堂》,“经堂·三杀”,自然戏份最重,也是整部剧矛盾冲突的最高潮,戏好不好,全看这场了!
我,我又来了。(腿似灌铅步难迈,不忍三次再见她!)
……
我原说想休了你,可老妈说,人在情也在,藕断丝相连~~~!
婆婆说滴好~,我宁死~~不休~~~!!
五更一到,老妈还要以死~相~~拼~~~!!!
(看把你纠结的,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却是何故?)
罢罢罢,霸王,虞姬先行去了~~(哦,不对)夫君,为妻替父偿命了~~~
“贤妻说出断头话,字字钢针把心扎”,罢~罢~~罢~~~,“唯有一死报卿家”!(横剑)
(#$%^&*,我和婆婆两个女人寻死觅活也就算了,你一个大男人也来!)
(夺剑)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竖起拇指),当尽忠报孝,为一女人自杀,说出去让人笑话!你有这样的心意,为妻我已知足,可欣然赴死了。只是,临死之前,也有三件大事~相~~求~~~!(不愧为公主,通人情,明事理,一言点醒梦中人,比外强中干、优柔寡断的吴汉不知要强多少去了,堪称女丈夫!你才是值得点赞的!)
公主~请~~讲~~~
夫君替父报仇,我不敢拦着,“恳求夫君报仇之时,念及我母年迈,只生我一女,且已替父先死;恳求夫君莫杀我母,为妻纵死~九~泉~~~,也感夫君大恩~大~德”55555555555555~~~
这第一求,葛姐姐仅施以念白,丝毫不逊于唱腔(甚至值得现代戏剧的小年轻们学习借鉴),只在后两句辅以打击乐烘托,于“德”字归韵处陨入悲泣。
那时,那地,那人,那情,听到“恳求夫君莫杀我母”,眼睛已然湿润,再到“大恩大德”,几欲夺眶!——已之将死,先求母命,好一个~孝顺女~~啊~~~!
那一刻,剧场里弥笼着不可言说的神秘气场,我的魂魄仿佛不由自主被牵引着前行,与吴汉(政王子?抑或是我?)同哭。
是“我”在演(看)戏,抑或戏在演(看)“我”,正如我们清醒的时候说滥了的庄周梦蝶(但清醒着说庄周梦蝶,窃以为极不虔恭)。
那一刻,剧场里观众与演员、台下与台上,犹如冥想中的躯壳与魂魄、个体与天地,界限悄失,自由放浪,若有若无,无边无垠,至臻化境。
那一刻,只属于台上的你们,台下的我们,只属于融化你我的剧场。
所以,如果你喜欢看戏,我推荐你去剧场。
又所以,如果侥幸,你喜欢我的涂鸦,我不反对你求见下蛋的公鸡。
第二求——已之将死,再求续弦,好一个贤良滴~妻~~!
第三求——入土为安,赐姓吴氏,常往祭扫,莫使魂孤。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实在是心中难舍我的好夫君。”(怎及得上你的好!)
恍惚间,缁衣幻化为白衣,心中,忽然闪过埃尔加的《雪花》(尽管,有人认为中文歌词是胡译):
……
白雪一去不回
正如昙花一现
心地始终如一
纯洁应似白雪
岁月尽可消失
心地永恒不渝
(而原剧随后配以“春调”唱腔,我们所熟悉的《四季歌》疑脱胎于此,唱词列于下,以供参考:
总想看看你身影
再想听听你声音
坟前插上招魂柳
为妻随风便飘临
一杯薄酒解相思
几张纸钱祭心灵
我在九泉长祈祷
祈祷神灵佑好人
保佑我夫身康健
保佑我夫成功名
保佑婆母多福寿
保佑吴门代代出贤能)
得妻如此夫何求?只是吴汉已惘然!
诓称,婆来,拔剑,自刎!
潼关四面无楚歌,兰英奈何学虞姬!
吴汉这个懵圈玩意儿!此时,才想起妻的好来,“堆字大陆”(曲调名)又有何用,纵使精卫填海,也无力回天啊!(“到如今”之后,四五字一句,辅节奏以板,声自缓而急)
为夫我领重兵起早归晚
我妻你灯前等夫把油添
老母亲三年来冷脸相见
你逆来顺受 恭顺如前
到如今
你替父偿命 罪责承担
冤冤相报 父债你还
你一了百了 再无烦念
我千难万难 再难心安
贤妻啊
你奈何桥上 忘了恩怨
临终嘱托 我记在心间
复国之后 便弃官回转
坟前结庐 守在你身边
布衣素食 相陪相伴
百年之后 同穴而眠
我吴汉发下誓愿
海枯石烂 地覆天翻
江河倒流 山岳崩坍
赤心不变
我与你来生再续夫妻缘
“三杀”【第八场】,杀心!!!
“空负吕布恋妻心,却背刘安杀妻名!”
(全文终)
补记:
写作过程中,恰好看到“中华戏曲”的《我想和你共赴一场古典而深沉的精神庙会》(请猛戳),心有戚戚,引贴在此。
在“碎片”的间隙中寻找神圣和信念,在世俗化的醉生梦死中重建心灵的庇护之所,虚拟时代看似式微的剧场艺术反而能提供一种古典而深沉的精神庙会,补偿我们对于集体精神仪式的需求。因为信仰可以是个人的,但仪式却必须由集体完成。我们可以欣赏画廊之外的绘画、没有影院的电影和远离音乐厅的音乐,但离开剧院的戏剧还是戏剧吗?戏剧源自宗教,我们上剧院与去寺庙、教堂出于同一个动力。无论多么先进的虚拟技术也难以复制剧院中人与人交流的身临其境,戏剧中台上与台下共同完成的仪式感。戏剧是最具有空间性且最难以被其他介质所替代的艺术。
每一场戏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实体剧院才是戏剧真正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