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逸 13.7 | 彩蛋:《时髦的废话》序言
今天的彩蛋是我在周一预告过的:大约二十年前,一个叫索科的人搞了一场恶作剧,学着当时的学界流行腔,胡编乱造了一篇不知所云的论文,题目很惊悚:《超越边界:通向一种量子力学的变化诠释学》。论文投给美国一家知名学术刊物《社会文本》,结果竟然被刊登出来了。索科就这样揭开了皇帝的新衣,后来专门写了一本书,书名是《时髦的废话》,一石激起千重浪。
当年我尝试过翻译这本书,结果只译出了序言,而正文里的那些引文,也就是那些后现代哲学家的文字,实在把我难住了,最后只好放弃。这本书的序言写出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简单浏览一下。以下就是这篇的全文:
「只要权威会让人心生敬畏,那么混乱与荒谬就会增强社会中的保守倾向。因为首先,清晰而合乎逻辑的思考会将人带入知识的顶峰(自然科学的发展正是个绝佳的例子),而知识的增进或迟或早总会打破传统的秩序。从另一方面来看,混乱的思考并不会给我们指明前途,沉溺于此也不会使世界有任何受益。
——斯坦尼斯拉夫·安德列斯基,《作为巫术的社会科学》(Social Sciences as Sorcery,1972年版,第90页
本书的内容缘起于一场玩笑。一些年来,我们对美国学术界某些特定领域中的学术研究倾向深感惊异与不安:众多的人文学科与社会学科好似全都投入到一种我们姑且称之为“后现代主义”哲学的门下。所谓“后现代主义”的学术潮流无不或多或少而又旗帜鲜明地排斥自启蒙运动以来的理性主义传统,其理论性文章完全脱离任何实际经验的验证,且站在相对主义的立场上来看待认知论与人类文化——其表征是把科学仅仅当做一种“叙事”、一个“神话”,或是一种与众无异的社会结构。
为了回应这一现象,我们当中的一员(索科)决定去尝试一项非正统的(当然也是不受拘束的)实验:模仿那些近年来在学术界大行其道的学术文体写下了一篇满纸荒唐言的东西,并且投给了一家时下最富盛名的美国文化研究学刊:《社会文本》,想看看这样一个不知所云的东西是否真的会被发表?这篇文章的题目叫做《超越边界:通向一种量子力学的变化诠释学》,文中充斥着荒谬的毫无逻辑关系的胡言乱语。此外,它还武断地肯定了一种认知相对主义的极端形式:在对老套的“存在着一个独立于任何人类个体与人类全体的客观世界”的教条大加嘲讽之后,它还一口咬定“物理的‘真实’与社会的‘真实’一样,实际上都是一种社会的与语言的抽象观念。”经由一系列令人叫绝的逻辑推演,它还得出了如下的结论:“曾被视作常数而通用的欧几里德的π(圆周率常数)和牛顿的G(万有引力定律常数)如今已暴露了其不可避免的历史局限性,其数值也因新的科学发现而起了相应的变化。”文中的其他种种也都诸如此类。
然而,这篇狗屁不通的东西还真的发表了!更有甚之的是,它竟是被刊载在《社会文本》专事驳斥若干著名科学家对后现代主义与社会结构主义的批评的一期特刊上。对于《社会文本》的编辑们,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索科随后便揭穿了这场玩笑,结果在无论是大众媒体还是学术媒体中同时引发了一场风暴。许多人文学科与社会学科的学者纷纷给索科写信表示感谢,信中也往往提到他们也对那些正在自己的学术领域里势头凶猛的后现代主义与相对主义倾向表示不满。一位学生写信说,他终于明白他在学业上的投资不过是买了件童话中的皇帝的新装。还有位学生的来信里提到了不但他自己,还有他的同学们都为这两篇文章激动得无与伦比,但他请求作者千万不要透露此事——因为他虽然很想重新治学,但那也得等到找好一个稳定的工作之后。
尽管让大小媒体着实地喧哗了一番,但这场游戏的真正意义又是什么?一篇狗屁文章的发表本身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重要的是,它揭示了一本新潮学术刊物真实的学术水准。如果继续检视该文章的内容,还会揪出更多可笑的东西。在严苛的目光之下,就会发现这篇文章当中满是对当代声名显赫的法国与美国的知识分子们在自然科学的哲学和社会意义上所发表的若干言论的引述。引文也许荒诞不经或是毫无意义,但它们的确都是真的。事实上,索科真正所做的不过就是拿出了一种“胶水”,把这些引文胡乱地粘在一起然后再大加吹捧。文中被讨论的作家们构成了当代“法国理论”的名副其实的“凌烟阁”,其中有: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菲利克斯·古塔里(Felix Guattari)、露丝·伊丽格瑞(Luce Irigaray)、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布鲁诺·拉杜尔(Bruno Latour)、 让-弗朗索瓦·利奥塔(Jean-Francois Lyotard)、米歇尔·塞尔(Michel Serres)和保尔·维里留(Paul Virilio)。被引述的作家当中也有一些美国学界中在文化研究及相关领域里鼎鼎有名的人物,但从一定意义上说,他们都是法国大师们的门徒或是传道者。
因为在那篇狗屁文章里的引文都相对较短,索科接着又收集了一系列更长的文本,以此来证实这些作家们是如何对待自然科学的。索科在同事之间散发这些文本,得到的反应是一片哗然:他们无法相信竟然有人——更何况还是著名学者——能够把如此胡说八道的东西堂而皇之地落到纸面上。可是,还有一些科学界之外的读者在看了这些东西之后依旧不明所以,便要求能对其荒谬与了无意义之处给出通俗的解释。于是,我们两人便携手给这些文本做出了种种的分析与注释,所以就有了这本书。
我们想证明什么
本书的写作意图是要对如今云山雾罩的所谓“时代特征”——即姑妄称之的“后现代主义”——做出有限度的而又富于独创性的批评。我们无意给后现代主义思潮以全面而综合的分析;我们只想将其中不太为人所知的一面揭示出来——也就是说,指明其对数学与物理概念的再三再四的滥用。我们还将分析在后现代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思想混乱,这样的混乱在他们提及自然科学的话语中,以及在他们的科学哲学中都有出现。“滥用”一词指的是如下特征中的一种或多种:
滔滔不绝于自己最多只有些模糊概念的科学理论。最常见的手法是在使用科学(或伪科学)术语时却毫不在意这些术语的真正含义。
在不经过任何——哪怕是最简单的——观念上或经验上的论证的情况下,就贸然把自然科学的概念引入人文科学或社会科学。一位生物学家如果想在其研究领域中应用拓扑学、集合论或是解析几何的基本概念是会被要求作出解释的。单是模糊的类比根本不会被同行们认真对待。相反,在这里,我们却见到拉康把神经病学的结构等同于数学中的环面(甚至说这就是现实本身,见本书第20页),克里斯蒂娃认为诗的语言可以按照闭联集的势加以理论化(见40页),鲍德里亚则认为现代战争发生于一个非欧几里德的空间(见147页)——而所有这些却都没有被给出应有的解释。
靠厚颜无耻地在毫无关联的上下文中乱抛科学术语使自己显出很博学的样子。毫无疑问,其目的是要镇住——或者说是唬住那些不具备自然科学素养的读者。如此一来,甚至一些学界人士与媒体评论家们也坠入了这个圈套: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深感朱丽娅·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作品的严谨 (见38页),《世界日报》则盛赞保罗·维里留的渊博(见169页)。
使用一些事实上毫无意义的语句。在这些作家之中,有些人展示出了他们对文字本身的酷爱——而这些文字的意义如何则是他们一点也不关心的。
这些作家的言谈充满了十足的自信,但这份自信却远远超出了他们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学养:拉康夸口在他的精神分析研究领域使用了“最新的拓扑学成果”(见21-22页);拉杜尔则认为自己完善了爱因斯坦的理论(见133页)。也许,他们以为能够利用自然科学的好名声来给自己的论调披上一件严谨的外衣。他们似乎相当肯定,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对自然科学概念的误用。没有人会叫破皇帝身上其实是什么都没穿的。
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指出:皇帝身上确实什么都没穿(就连皇后也是裸身的)。我们并非要对哲学、人文科学或是社会科学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棒子打倒;相反,我们倒是认为这些学科都具有极高的重要性,我们只想警告那些从事该领域研究的人(尤其是学生们)一定要识破那些其实并不高明的江湖骗术。尤其是,我们想“解构”那些文本所享有的盛名——即,它们太难懂是因为它们包含了太渊博的学养与太深刻的见解。在许多例子中我们将会证明,如果某一文本过于晦涩,那么最好的解释就是:它实际上什么都没说。
所谓的“滥用”有着不同的程度。一种情况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原因,自然科学的概念被延伸到了本领域之外;另一种情况则是,文本尽管充斥了大量的自然科学语汇却没有丝毫的意义。在这两种情况之间还存在着为数众多的不同程度的“滥用”。尽管在本书中我们着力于那些最显而易见的“滥用”情况,我们也会简述一下一些不那么明显的有关混沌理论的概念混淆(见第7章)。
我们想强调一点:不懂微积分或量子力学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要批评的是某些著名学者对自己仅仅略知一二的复杂问题竟然敢于提出“深刻见解”的那份自负。
就这一点,读者们肯定会有疑问:这些人到底是故意作伪,还是自欺欺人,抑或两者兼而有之?由于缺乏(可以公开的)证据,所以对这个问题我们无法给出直截了当的回答。我们只想唤起一种批评态度,这种批评并非针对特定的某人,而是针对美国与欧洲的一部分知识界——正是这部分知识界纵容,甚至鼓励了这一类文本的出现。
话虽不错,但是……
在进行进一步阐述之前,让我们先来回答一些肯定会在读者心中涌现出来的质疑:
1)这些对自然科学的引语都是次要的:
也许有人会认为我们太过吹毛求疵,我们所批评的作者显然都没有受过系统的自然科学训练,那么在自己不太熟悉的领域犯些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但他们对哲学或社会科学的贡献巨大,并不是能被我们所发现的这些“小小的错误”就将其成就轻易抹杀的。而我们的回答是,首先,这些文本所包含的决不仅仅是“错误”而已:它们所呈现出的是对事实与逻辑的漠不关心——如果还不能被说成是轻蔑的话。我们无意于取笑那些在引述相对论或是歌德尔理论的文艺批评家,而是要捍卫理性的准绳与知识分子的诚信——这对一切学科都是(或者“应该是”)共同的。
毫无疑问,以我们的能力还无法评判这些作家的作品中属于非自然科学的章节。我们也很明白他们对自然科学的涉猎并非是其全部作品中的重点。但是,当学术中的不实之处(或不恰当的说法)一旦在某处——哪怕是很次要的地方——出现,人们便理所当然地苛责于其作品的其他部分。我们不想对这样一番分析所可能产生的结果做出过早的判断,而只是想摘掉这类文本头上那“深奥”的光环——正是这个光环唬住了不少的学生与教授。
当某些观点是出于时尚或教条的原因而被接受时,那么,即便对其细节错误加以曝光都会令其尴尬万分。举例来说,18世纪与19世纪的地质学新发现表明了地球的年龄远远不止于《圣经》所载的5000年左右。尽管这些新发现只是与《圣经》中的若干细节问题发生了抵触,但它们却从根本上间接地动摇了《圣经》作为一部信史的可信程度。所以,如今只有极少数的人(除了在美国)还像几个世纪前的欧洲人那样逐字逐句地相信《圣经》。
或者,让我们反过来想一想牛顿的作品:据统计,牛顿全部作品中有几乎百分之九十的篇幅是有关炼金术与神秘主义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另外那百分之十都被保存了下来,因为这一部分的研究都是基于可靠的经验与理性的论证。同样的,笛卡尔在物理学上的多数言论都是错误的,但他提出的若干哲学问题直到现在依然立得住脚。如果本书中所要点名的这些作家其情况也如上述的前辈们一样,那么我们的指摘的确是瑕不掩瑜的。但是,如果这些作者成其为国际巨星的原因主要归结于社会因素而非理智因素时,或是部分地归结于他们是语言大师,可以聪明地使用若干深奥的术语——无论是伪科学的还是科学的——来深刻地感召其受众,那么,本书所揭示出的一些东西还是会引起深远的反响的。
我们还需要强调的是,本书所论及的这些作者对科学的态度与对科学的重视程度有着很大的不同。从这层意义来讲,他们无法被归并为一类,而我们也在此敦促读者不要以偏概全。举例来说,索科文中的德里达的引文尽管显得可笑,但此类错误在德里达而言只是偶尔的不慎;因为在后者的作品当中并没有出现对自然科学的系统性的滥用之处,所以本书也就没有为德里达设立专章。相反,尽管塞尔的作品中充斥了对科学及科学史的诗意的暗示,但其结论——虽然极其含混——却总体来说既非全无意义亦非绝对谬误,所以,我们在此也就不做过多的讨论了。克里斯蒂娃早期的作品极大地仰仗于数学,而且多属滥用,但她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摒弃了这一做法。我们之所以还要对其做出批评,是因为这类错误正是一种学术文体的典型。至于其他作者,无不在各自的作品中大肆调用了自然科学的语言。拉杜尔的作品据称是基于严格的科学实践的分析,它们给了当代相对主义以极大的助益。鲍德里亚、德勒兹、古塔里和维里留的作品中充斥着对相对论、量子力学、混沌理论等等看似博学的引述,因此,指出他们对自然科学的所谓渊博其实不过是一知半解难道真就是吹毛求疵吗?我们还将引述其他的一些文本,从中读者们能够发现更多的对自然科学的滥用之处。
2)有些读者会认为我们并没有读懂这些大师的文本:
拉康、德勒兹等人的捍卫者们也许会说,这些大师对自然科学术语的引述是恰当的,甚至是意义深远的,而我们之所以会提出批评正是因为我们没能理解其文本的真正意义所在。毕竟我们得承认,我们对这些作品中的很多部分确实是搞不懂的。但是,难道我们真的是那种傲慢而心胸狭隘的科学家,会错失这类作品中的精微与深奥之处吗?
我们的回答是,首先,当数学或物理学的概念被调用至另外的学术领域时,必须有足够的论据来证明其适用性。而在本书所引述的事例中,我们却没能发现作者的确提供了这样的论据——无论是在紧承我们所引述的文本之后还是在其文章或著作的其他地方。
而且,我们还可以依据若干的日常经验来判断,在这里,数学到底是真有其学术上的应用价值,还是仅仅为了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首先,在正统的使用方法当中,作者会被要求应对其所使用的数学概念有足够的了解——尤其不能出现明显或重大的错误——另外,还应该尽可能清楚地给其引述的专业概念以明晰的解释,让目标读者(假定他是不具备自然科学素养的)真正能够明白。其次,因为数学概念都有着精确的含义,所以,只有在那些或多或少的同样有着精确概念的学术领域里,引入数学概念的做法才会是最有效的。因此我们很难理解,“紧空间”(compact space)这一数学概念是如何被卓有成效地应用于本身便含义不清的诸如精神分析学所谓“快感”(jouissance)的身上。再其次,读者们也会对下面这种现象产生疑问:那些极其深奥的数学概念(诸如集合论中的“选择公理”[axiom of choice])极少(如果不是完全没有的话)被应用于物理学当中——更是从来没有渗入化学或生物学的范畴——却奇迹般的在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领域中发挥了作用。
3)诗的破格
如果某个诗人在使用诸如“黑洞”或“自由度”(degree of freedom)的时候并不了解这类词汇在科学层面上真正含义,这倒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同样,如果某个科幻小说作家利用秘密的时空隧道把他的主人公送到了十字军东征的时代,唯一的问题仅仅是你是否喜欢这种写作手法。但是,我们坚持认为,本书中所引述的例证都是与所谓“诗的破格”无关的。这些作者无不以极其严肃的态度侈谈哲学、精神分析学、记号语言学或社会学等等。而其作品则尽皆成为无数分析、注释、研讨会与博士论文的对象。这些作者无不着意于提出自己的独到理论,也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才对之采取了批判的姿态。况且,他们的文风既沉稳又铺张,一点儿也不像是散文或诗歌的样子。
4)隐喻
毫无疑问,会有一些人认为我们对这些作品的理解太僵硬了,被我们引述的段落其实只是某种隐喻,而不是严丝合缝的逻辑论证。事实上,在某些情况下,“科学”的确是以隐喻的身份出现的;但这样的隐喻究竟意义何在呢?毕竟,隐喻的作用在于借助为我们所熟悉的概念来帮助我们了解陌生的概念,而决不是相反。想象一下,在一个理论物理学的研讨会上,我们试图借用德里达在文学领域中的“绝境”(aporia)的概念来阐释一个量子场理论中非常技术化的概念。那么,我们那些身为物理学家的听众们一定会感到不解:除了炫耀自己的博学之外,这一隐喻——先不论其恰当与否——的意义何在呢?同样道理,对那些当着众多不具备自然科学素养的听众调用自己不过是略知皮毛的自然科学术语——即便是隐喻式的调用——的做法,我们看不出有什么可取的地方。难道其目的只是为了通过一件时髦的科学术语的外衣,把一些平庸的哲学或社会学概念打扮出一副深刻的样子吗?
5)类比
许多作者——也包括这里提到的一些人——总是试图以类比的方式来进行论辩。我们并不反对在人类思想的不同领域之间建立起类比的种种努力;事实上,在两种现有理论之间建立起有效的类比会对两者的未来发展同样有益。但是,我们这里所谈的类比是建立在完备的理论(在自然科学领域)与模糊的、无法被经验证实的理论(例如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说)之间的。我们不得不怀疑,这些类比的真正意图也许正是要掩盖其理论的弱点。
要强调的是,一种半吊子的理论——无论是物理学的、生物学的或是社会科学的——无法仅靠符号或公式的包装来弥补其不足。社会学家斯坦尼斯拉夫·安德列斯基曾用其惯用的讽刺手法表述了这一观点:
「干这一行的作者们都有个还算简单的偏方:只要抓上一本数学教科书,抄下不太复杂的部分,再搀和进来一些参考文献,把它们一并混到社会研究的一两个分支中去:完全不必担心你所引述的公式是否真的与实际的人类行为有何关联,然后再给你的文章一个响当当的标题,这就足以让人们相信你已经找到了一把通向集体行为(collective behaviour)的精确科学之门的钥匙(Andreski 1972, pp. 129-130)。」
安德列斯基的批评最初是针对美国的定量社会学(quantitative sociology),但它也同样适用于本书所引用的若干文本——尤其是拉康与克里斯蒂娃的作品片段。
6)资格
我们经常会被问到如下的问题:你们想阻止哲学家们谈论科学问题,是因为他们缺乏必要的正规科学训练;但是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讨论哲学问题呢?这个问题暴露了一般人对我们的普遍误解。首先,我们并不想阻止任何人去谈论任何事。其次,一项批评的学术意义取决于其内容是否精当,而无关发言人的身份,更不涉及此人到底拥有什么文凭了。第三,还有个“不对称”的问题:我们并不想评判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德勒兹的哲学或是拉杜尔的社会学具体作品。我们把批评局限在他们关于数学、物理学或是科学哲学的基础问题的陈述上。
7)你们的表述方式是否过于专业化了?
如果我们断言拉康对数学理论的调用纯属胡言乱语,普通读者又如何来评判呢?他们就一定应该接受我们的观点吗?
不全是这样。首先,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提供了详尽的科学背景方面的解释,以使普通读者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一项论断会是错误的或毫无意义的。但在这一点上,我们做得也并非尽善尽美:要在有限的篇幅内对自然科学做出详尽的通俗化阐释是不太容易的。读者们完全有权利在我们的解释不尽完善的地方保留自己的见解。但是,最重要的是,要记住我们的批评并非主要针对内容的错误,而是针对科学术语与之所被调入的研究内容之间的“不相关性”。在本书的法文版问世之后,所有相关的述评、讨论乃至私人通信当中,还没有人提出过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证据,来证明我们所谓“不相关”的地方是如何存在着关联的。
8)这些作者并非“后现代主义者”
的确,本书中所讨论的法国作者们并非都把自己认定为“后现代主义者”或是“后结构主义者”。有若干被我们引述的文本是发表在“后现代”的浪潮之前的,也有一些被我们讨论的作者一向极度反感把自己与“后现代”搭界的种种做法。况且,本书做批评的对自然科学语言的滥用行为也并非都出于相同的缘由;根据法国学术界的两个不同阶段,它们可以被粗略地划分为两种不同类型。这里提到的法国学术界的第一个阶段就是极端结构主义(extreme structuralism)的阶段,这一阶段肇始于七十年代早期,其代表人物们无不竭力给人文科学中的模糊论述饰以“科学性”的外衣,其手段就是在论述中浮夸地调入数学语言。拉康的作品以及克里斯蒂娃的早期作品就是这一类的典型。第二个阶段是后结构主义阶段,肇始于七十年代中期,在这股潮流之中,任何对“科学性”的要求都遭到了摒弃,主流哲学转向了反理性主义与虚无主义。鲍德里亚、德勒兹与古塔里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且,认为存在着一种所谓“后现代主义”的确切的思想范畴的观点在法国远不如在英语世界来得流行。我们出于方便使用了“后现代主义者”这一词汇,正是因为本书所分析的所有作者及其作品都在使用英语的后现代主义论文中被当做奠基性的思想而加以引用,同样因为他们作品中的一些特色(诸如晦涩的术语、对理性思考的绝对排斥、把科学语言作为隐喻来加以滥用)也为英美的后现代主义者所共有。无论如何,我们批评的有效性绝不仅仅依存于某一名词的用法,而是要靠分别研究每位作者与后现代主义潮流之间的关联——无论是观念上的还是仅仅在社会学意义上的——来加以评判。
9)为什么你们选择了这些人而非别的什么人来做批评对象?
对于“别的什么人”,大家给了我们一连串的人名——无论是在出版物上还是在私人通信当中,几乎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内容:如数学在社会科学中的调用问题(比如经济学),物理学家在大众读物中的独特思考(比如霍金和彭罗斯),生物社会学,认知科学,信息理论,哥本哈根学派对量子力学的阐释,以及被休谟、拉·美特利、 霍尔巴赫、 爱尔维修、 孔狄亚克、 孔德、 涂尔干、 帕累托、 恩格斯以及其他种种“别的什么人”所使用过的自然科学的概念与公式。
我们先得取得这样的一致,即这个问题是与我们所做的论证是有效还是无效并没有直接关系;至多,这会让我们的本意受到一些中伤,因为它会引来这样的问题:假如还存在着其他的对科学术语的滥用行为,并且其恶劣程度不亚于拉康或德勒兹,为什么我们就单单揪着后者不放呢?
不过,既然大家经常会问到这种“选择”的理由,我们就来试着回答一下。首先,我们并无意于写一部关于“自柏拉图以来的废话种种”的十卷本百科全书,也真的没有这样的本领。我们的视野是被框定的:第一,是框定在那些对自然科学术语的滥用行为——我们把讨论范围局限在我们所熟知的领域:数学与物理学;第二,是框定在如今在学术界颇有影响的那些时髦的废话;第三,是框定在那些此前还没有被细致讨论过的滥用行为。不过,尽管有了这些限定,我们也不敢说就已经算无疑策了,更不敢侈谈我们的这种作风是否还算得上淳朴。索科只是在写作他那篇滑稽的模仿之作时偶然碰到了本书如今所涉及的多数文本,在一番考虑之后,觉得有必要把它们公之于众。
况且,我们认为,本书所讨论的文本与大家向我们建议的认为也应该遭到批判的文本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很明显,本书所涉及的作者们大多对其所引述的科学概念仅有粗浅的了解,而尤为恶劣的是,他们并没有给出论据来证明他们所研究的专题与这些科学术语之间到底有着哪些关联。他们仅仅满足于蜻蜓点水式的提几个深奥概念的名头,至于更进一步的推理——哪怕是错误的推理——却好像与他们毫不相关了。尽管由自然科学界的专家来批判性地细致评估社会科学及哲学中对数学方法的运用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但这却不是我们力所能及了。
一个相关的问题是:
10)为什么你们的作品不去关注些更严肃的话题,却拘泥于这样一个小问题?难道后现代主义真的对我们的文明构成了如此之大的威胁吗?
先得承认,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有人发现了一些有关拿破仑的文件并以此为依据著书立说,情况会怎么样呢?是否也会有人问他:你认为这个话题就比第二次世界大战更重要吗?他的回答也许会是这样(我们的回答也是如此):一个人如果会针对某个问题而写作,那么其原因一定是:他有能力,而且也能够在该问题上发表独创性的见解。除非他特别走运,否则他的作品是不会恰好就触及到这世界上最为重大的问题的。
当然,我们并不认为后现代主义对我们的文明构成了什么威胁。从全球的标准来衡量,它仅仅算是个边缘现象,况且,世界上还存在着远比后现代主义要危险得多的反理性主义的种种形式——原教旨主义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们也确实认为,对后现代主义的批评无论从学术理由、教育与文化的理由,还是从政治理由上看都是值得一试的。我们将在本书结尾再回到这一话题。
最后,为了避免无益的争论与轻浮的反驳,我们必须强调:本书不是一本右翼知识分子攻击左翼知识分子,或是美帝攻击巴黎知识界的小册子,也并非简单的对“常识”的诉求。事实上,我们所倡导的科学的精确性经常导致与“常识”相悖的结果;蒙昧主义、混乱的思想、反科学的态度,以及对“大知识分子”的近乎宗教式的崇拜决不代表左派;一部分美国知识界对后现代主义的痴迷说明了这一现象是国际性的。特别要指出的是,我们的批评并非来自于如法国作家迪迪耶·埃里邦(Didier Eribon)声称在一些美国批评作品中发现的“理论的民族主义与保护主义”。我们的意图非常简单,就是要公开谴责学术上的不诚实与故作姿态,不论它们来自何方。如果说当代美国与英国的学术界中有关后现代主义的论述主要都有其法国的渊源,那么英语国家的学术界一直在致力于后现代主义本土化的说法也确属事实。」
万维钢 答读者问丨当时没有人在现场看
世界太美妙,难道真是上帝创造了整个宇宙。大爆炸之前的那个能量密度最高的小点哪里来的?
读者 Teddy43598854:
万老师,怀老师,为什么我听这期节目,居然流泪了?到底是幸运还是命运?奇点之前,到底是什么?奇点外围有空间吗?有时间吗?
读者 EASON TU:
长知识了。万老师,宇宙在大爆炸前的状态又是怎么形成的?有没有另外的宇宙?
读者 知道:
万老师 心头一直有个疑问:宇宙大爆炸之前是什么?宇宙在扩张,那动态边界外是什么?合理推测,这俩其实是一个东西。但是就好比之前的日课的那个无解题“如果神创造了世界,那么谁创造了神”一样,这种逻辑无穷的问题您是怎么理解的呢?
万维钢
已知的物理定律只管到大爆炸之后10^(-43)秒,所以实干派的物理学家不怎么谈论“大爆炸之前”。
不过霍金有个量子宇宙学说,认为大爆炸之前的“宇宙”,时空蜷缩在一起不可分割,它就待在那里,可以随“时”爆炸,也可以一直不爆炸,就好像一个随“时”可能衰变的原子核。或者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花果山的那块石头,也许某一天它就爆炸出来一个孙悟空,也许它就一直沉默。
但要点在于,这个“它”不需要“神”的干预。宇宙大爆炸是一个量子力学意义上的几率事件!没有第一推动!这就避免了“如果神创造了世界,那么谁创造了神”这个逻辑隐患。
很多物理学家相信可以爆炸无数个有着不同参数的宇宙,否则无法解释我们这个宇宙为什么恰好适合人类生存。你甚至有可能在我们这个宇宙的实验室里爆炸一个新宇宙……一切都有可能,但这一切也都是玄学 —— 还是那句话,已知的物理定律只管到大爆炸之后10^(-43)秒。
读者 吴润凯:
一直有个疑问,就是宇宙是从大爆炸后不断膨胀而来,那么宇宙是有边界的,那宇宙外面是什么?比如地球之外有太阳系,太阳系之外有银河系,这样下去是不是一个包着一个,没有边界的?
读者 云阳:
万老师您好,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出来也想象不到,就是宇宙大爆炸之前的空间是什么,宇宙膨胀之外的空间是什么?
读者 黎明不幸:
那在宇宙大爆炸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大爆炸占用的空间又是从哪来的啊?
读者 利波:
宇宙是不是存在一个很大的空间之内?很好奇宇宙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空间来容纳这宇宙?这无穷无尽空间是怎么回事?太阳最终也会go die,那时候的人类不知道会如何面对,当宇宙中没有了人类的存在,宇宙又是如何发展?宇宙问题不想还罢,越想越困惑,好折磨人呐!
万维钢
物理学家眼中的“空间”,并非是“一块地方”,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张网,或者“水池”。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在这个网里,就如同海洋生物都在水里。
这个“空间”,并不是一片虚空。真空之中随时发生着能量和粒子的产生和湮灭 —— 现在我们还知道其中有“暗能量”。总而言之,你要把空间想象成一个场地,而不是空地。
至于说场地之“外”还有什么,那就不是物理学所能说的了 —— 我们根本不需要“空间之外”这个概念,因为宇宙根本没有边界。
这个场地是可以弯曲的。哪怕它的体积有限,也可以没有边界。我们从三维降维到二维考虑,这就如同地球的表面。地球的表面积是有限的,但是对于一只只能在二维表面爬行的蚂蚁来说,地球并没有边界。它往一个方向一直爬,无非是回到原点而已。
还要澄清一点,弯曲的三维空间,仍然是三维空间。超弦理论的“十维空间”,那种所谓多维,多出来的都是蜷缩的超小尺度维。科幻小说说空间是四维或者高维,那都是玄学。
还有一点,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们假设宇宙的总体积有限,那就必须要求空间是弯曲的,就如同地球表面如果不弯曲、还没有边界,那就无限大了。“无限”这个概念太玄了,宇宙体积从大爆炸那时候就是有限的,现在也应该是有限的。……然而(!)最新的卫星观测数据表明,宇宙大尺度空间是平直的。这就意味着现在的宇宙已经膨胀到无限大,或者几乎无限大了……总之你可以当它是无限大。
读者 唐僧:
万老师,我有点迷糊了,既然宇宙大爆炸一开始的膨胀速度是超光速的,现在检测到它的膨胀速度还是在加速的,那就矛盾了啊,是不是宇宙是在呼吸状态?
万维钢
大爆炸一开始,空间膨胀速度大大超过光速。还是请注意,物理定律要求的是物质在空间中的移动速度不能超光速,而不是空间本身的膨胀速度不能超光速。
从大爆炸开始以后,在引力作用下,膨胀速度是越来越慢。
但是膨胀的空间越大,其中含有的暗能量就越多,而暗能量提供一种“斥力”。
这样到距离咱们现在50亿年以前,暗能量多到一定程度,局面扭转了,宇宙开始加速膨胀。
只有一次速度的转折,所以这不是呼吸。
读者 青松:
现在宇宙诞生在137亿年前,这是不是基于人类有限的观测范围得到的结论?如果有看不到的边缘,那宇宙生命岂不是大于137亿年?
万维钢
现有的理论模型把看不到的边缘以外的东西也考虑进去了。现在的星系有些看不到了,但是你可以看过去啊 —— 物理学家看的是微波背景辐射 —— 这是宇宙起源38万年时候的全部信息,我们都看到了,画了全图。
读者 邱天:
我有一点没有搞明白:宇宙在加速膨胀,那我们身边的行星,恒星(比如太阳,月亮)不会也随着膨胀离我们而去吗?
万维钢
不会的。空间膨胀是大尺度的事情。在太阳系系统,甚至在银河系系统,甚至在银河系所属的室女座星系团,因为有这么多星球聚在一起,引力作用很大,是不会膨胀而散开的。
读者 靳仔仔:
是不是就是说宇宙没有终点,不会消亡,因为它在不断膨胀?只是最后我们可能就孤单寂寞孤零零的在宇宙里。
万维钢
宇宙的消亡不是因为膨胀,而是因为热力学第二定律。整个宇宙的“熵”总是不断增加,最后一切绚烂归于平淡,也就是“热寂”。
这并不是说我们现在这些星球都死了宇宙就死了,有的星球死了,还有新的星球在出生。但是生生死死,恒星向宇宙空间中散发出去的绝大多数热量,再也收不回了。
以上问题来自 日课213丨幸运是这个宇宙的通行证
读者 代成龙:
应对小概率要靠经验,但是经验也会变成束缚,现在很多行业已经开始不太招聘80后了,经验如何活用?如何不是束缚?
万维钢
很有道理。我们只说了经验有“价值”,但这个价值在市场上到底值多少钱,就不一定了。低技术行业不需要复杂的经验,新技术行业也用不上老经验。
大概越复杂的技能,经验越值钱。物理学家、医生,干活的有一大堆老头子,肯定需要经验。那我们选择专业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这个因素,选个越老越值钱的。还有管理者也需要经验,招普通员工可能不招80后,招 CEO 就没有这样的限制吧?
螺丝钉不需要有经验。大约高级的经验就是“意会”,是不能算法化、流程化的技能。
读者 Jeff.C:
看到最后万老师说了一个二八法则,最近我经常听到这个理论,而且很多地方都可以用二八法则来解释。比如一本书里20%的干货用80%的例子去证明,社会20%的人拥有80%的财富等等。在这里想请教一下万老师,二八法则是怎么得来的?有没有著名的书籍专门讲这个?用它还能解释生活中什么现象呢?为什么是二八?
万维钢
有本书就叫The 80/20 Principle,我还写过一篇文章叫《想要提高效率,就得不公平》,其中说的也是二八法则。当然不一定非得二八,也可以一九……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呢?一个重要原因是正反馈 —— 越有钱的人越容易赚更多的钱,所以财富会迅速向少数人集中,形成所谓 power law 分布。
我特意查过,想知是否所有 power law 分布都是某个正反馈过程的结果,但我没有找到答案。
以上问题来自 日课216丨经验 = 对小概率意外的熟悉程度
读者 米贝:
太喜欢这篇了,我听了两遍,既然暗物质可以穿过一切物质,人类仪器自然无法捕捉到,这种无影无形的物质真的好奇妙。如果人类找到这种物质,可以用于哪些方面?还有作为物理小白,我想问为什么是六倍?地球和月球之间引力是不是也相差六倍?这有没有啥关系?
万维钢
暗物质的密度很低,只在空间尺度特别大的情况下才有作用。太阳系系统的尺度很小,其中的暗物质起不到什么作用。
六倍是观测的结果。总量是6倍,但密度要低得多。
读者 琦猫儿:
万老师,这条我不是很明白呢?“然后鲁宾在星系的最边缘找了几个恒星,结果发现这几个恒星也是越往外速度越快。这就不对了,因为从这里再往外,就已经没有多少恒星给它们提供更多的引力。”我觉得越往外速度越快是正常的呢,半径越大线速度越快,越往外内部的恒星越多,引力提供的向心力就足以支撑离心力呀。为什么要考虑再往外提供的引力呢,而不是只考虑他们内部提供的引力就可以了吗?
万维钢
到了星系边缘,再往外就没有更多的恒星了。那么我们可以把内部的所有恒星当成一个质点,它的总质量 M 是不变的。那么根据简单的牛顿力学,V^2/R = GM/R^2,M 现在固定了,速度和距离的平方根成反比,越远,速度应该越慢。
以上问题来自 日课215丨暗物质的陪伴
读者 吃土持续吃土:
我很好奇这些宇宙特定时间是怎么来的呢?比如一万亿分之一秒,是观测的结果还是公式能推算出的呢?
万维钢
是推算的,当然这一系列的推算可以用微波背景辐射验证。
《圣经》:“起初上帝创造天地……”
温伯格,《最初三分钟》:“但当时没有人在现场看。”
读者 北方夏天的白杨树:
今天的文章只能用“震撼”二字形容!让我们从蝇营狗苟,花花绿绿的今天一下子回到了让我们目瞪口呆的一个点。有个疑惑想问下万老师,我们这个宇宙的3维空间是怎样来的呢?
万维钢
如果空间不是三维的,其中行星公转的轨道就会不稳定……也就不会有生命出现。
当然你不能说为了让生命出现,这个宇宙特意选择了三维空间。你只能说也许有无数个宇宙存在,我们只不过恰好生在一个三维空间的宇宙之中。
读者 月如长弓:
万老师,国外似乎很流行把晦涩的专业知识科普化,面向非专业,甚至面向儿童。是不是首先要找到非专业人士的兴趣点,还要写的幽默,并且脱离尽可能多的专业术语。这是一种天赋还是刻意练习的结果?为什么国外盛行?是有政府或者学术界的引导么?
万维钢
用公众能理解的话介绍自己的研究,本来就是科学家的基本功和光荣传统。达尔文《物种起源》本来就是一本面向大众的书。现代学术分工把大部分科学工作者变成技术工人,实在是礼崩乐坏。另一方面,现在科学家搞研究主要靠政府提供经费,并不需要公众直接的支持,也就懒得向公众喊话了。
国外盛行各种科普,不仅仅是科学家的爱好,更重要的是市场的需求决定的。发达国家有很多教育程度高又不整天忙着赚钱的人,愿意花时间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西方国家搞 liberal arts 教育,培养了很多这样的人 —— 他们既可能是科学内容的生产者,更是消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