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李仲城当了传票生

在手工核算年代，银行里有一个工种是传票生。传票生负责在营业室内各组各专柜之间传递会计凭证。从事这个工种的人一般都年龄较小，文化程度较低，解放前，银行把这一工种列为侍役生，并且在传递凭证时，都是用“叫人铃”叫人。解放后的银行沿用了这一习惯作法，肖志刚从事的正是这一工种。这天早晨，他一上班，便遇到账务组组长钱云鹏。由于昨晚丢失了一张现收凭证，钱云鹏一见肖志刚便说“小肖，昨天少了一张现收凭证，为了找到这张凭证，大家费了很大功夫才查明原因。今后在传送凭证时、要加倍仔细。”小肖一听这话，以为说凭证是他丢的，立刻来了气，“你这样说话，是不是认为凭证是我弄丢的？”钱云鹏说：“我不是单指你说的，当然也包括你，你怎么这么不虚心！”两个人越吵越凶，肖志刚平时压抑的那股不平一下涌上来，他生气地走到张振江面前。

肖志刚：张行长，凭证传递这活我干不了啦，您另找人吧。我要求调工作，当通讯员，让我扫厕所也行，反正我不受这个气了。

张振江：你这么突如其来，这哪行啊。回去，先干工作。

肖志刚：您要不批准我调工作，您就另请高明吧。

肖志刚心中冒着火，眼中含着泪水走出了银行。由于没了传票生，范明浩来找张振江，要求另派人来补缺。

张振江：范行长，我主管的后勤这摊子十多个人，您都熟悉，您说派谁就派谁。

范明浩想了想，觉得一下子真没合适人选，他叹了一口气。

范明浩：这样吧，派小丽去吧。

张振江：小丽是出纳，她一时也不熟悉这工作呀。你这是挑柿子捡软的捏。

两个人双双来到李仲城面前，李仲城听完情况介绍后，他问道：

李仲城：为什么不在会计员里派个人来顶替？

范明浩：这个活谁都不愿干。

李仲城二话没说，他站身来：“好吧，下一步的事你们二位行长商量，这个工作刻不容缓，我先去顶班！”

范明浩：那哪行啊，那有行长当传票生的呀！

李仲城：哪有规定行长不可以当传票生的呀！

此时营业厅中叫人铃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叫的最急的是联行组。李仲城先到了储蓄专柜，把需要付款的凭证送到出纳付款专柜，又把已经收了款的凭证拿回到储蓄专柜，再把机关企业应解专柜的付款凭证再次送到出纳付款专柜，他认为必须这样做，因为正是这些人在柜台外等着。这些事办完以后，他来到了联行组，组长王志友见他过来，很不高兴地说“小伙子，干这活还是头一次吧？”

李仲城：是，过去没干过。

王志友：我叫了你几次，你都没过来。我希望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这两百来份凭证是从全国汇来的汇款，虽然是称一称重量，可能不到二两，但是要把这凭证上的金额换成人民币现钞，恐怕十列火车都拉不完。要是能早一点送到各专柜，各收款单位就能早一点收到款，知道不？

听完这番话，李仲城觉得自己是本着“先外后内”的要求传递的，是应该这样办的。他本能地想解释一下，可又一想，这位王师傅说的也很正确，他不禁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仲城：王师傅，您刚才说的话很到位，我会牢牢记住。

王志友：知道把这些凭证送哪？

李仲城：知道，上边有科目代号。

王志友：你知道科目代号？

李仲城：知道。

王志友：知道多少？

李仲城：这么说吧，全部科目是186个，我能背下一半。

王志友：真的，你能背一半？我问你8901是什么科目？

李仲城：一般机关团体存款。

王志友：了不起，了不起，小伙子，我小看你了，好，快送去吧。

李仲城马不停蹄工作着。这是一个辛苦的工作，比通讯员还辛苦。间歇时他想坐一下，可是没有椅子，他只好站着；喝水用的小缸子也没有地方放。他的内心深处对小肖的工作产生了同情。

64 老肖吐血

肖志刚走出银行后，来到人民银行疗养所。此时他父亲正在床上休息，见他这时候来，不解地问道：“又不是星期天，你来干什么？”

肖志刚：我来看您，您觉得好些了吗？

老  肖：亏了行里把我送来，医生说要是再晚来就有危险了。我问你，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不上班了？

肖志刚：是的，我申请调工作了，要是不批准，我真的不去上班了。

老  肖：那为什么？为什么？

肖志刚：这活没法干，反正我不想干了。

老  肖：这传票生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连初中都没毕业，能有这份工作就不错了。你想想，现在爸爸还负担着你爷爷奶奶的生活费，你姐的单位实行的又是供给制，我年岁也大了，要是你再不好好干，咱家这生活怎么办？

肖志刚：您放心吧，我会把担子担起来的，顶不济我拉三轮去。

老肖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昏过去，一口血吐了出来。

65 拯救国宝

解放初期的银行还有一个职能：收兑金银。皇城根支行主管收兑工作的是一个金店出身叫毕立群的老职工，他精通业务。这天，他从柜台上接到一枚金印，正方形，印纽为一只雕刻精美的龟。以中心线为界，右镌汉文，左镌满文，是清朝时一枚亲王用的印。老毕把印拿到手里掂了掂，他脱口而出：“可惜，不轻，不轻，您要兑现”？

客  户：对，我急等用钱。

毕立群：我要验黄金成色，这印我要切开。

客  户：那你就按规定办吧。

老毕拿起钢锯对准金印刚要动手，只听一声“别动，等一下”。

老毕抬头一看，原来是新来的传票生。他不屑一顾地说，“你要干什么？”

李仲城：这有可能是一件文物，你别切行不？

毕立群：我不切开怎么验成色，人家等着用钱。

老毕边说边动，眼看这枚金印就要被切开了，李仲城急了，他大喊一声，“不要切，我是新任命的支行领导！”

他这么一喊，老毕一惊，他的手停住了，整个营业室都听到了这一喊声，此起彼伏的叫人铃声也在这时停住了。

是啊，谁还能用叫人铃把行长叫到自己跟前来传递凭证呢？这时范明浩赶紧走过来。

范明浩：对，李仲城同志已被任命为支行的领导。

李仲城：这枚印是不是文物？有没有保留价值？我建议问一问文物主管部门，这么一切太可惜了吧。

客  户：这位领导说得虽有道理，不过要不是我急等用钱，也不会拿出祖宗留下的宝贝。

李仲城：你想兑换多少钱？

客  户：当然是应给多少就给多少。

范明浩：你先少拿点行不，我们和文物部门商量以后再全付。

客  户：至少不能少于3 000万元，不然我拿走金印。

李悄悄对毕立群说：“你写个暂付的条子，我签字怎么样？”

毕立群：没有验成色，这条子我不能写。

范明浩：我们谁都没权白条抵库，这样吧，我想想办法。

范明浩说完，立即叫范小丽到家去取定期存单，又赶忙电话通知文物局，文物局答应派专家来看。

范小丽骑上自行车，飞也似地骑到家，从母亲那取出定期存单后出了家门。当她走到宿舍大门口时，被肖志刚叫住了。

肖志刚：小丽，你回来干什么？你帮我办点事行吗？

小  丽：什么事，快说，我有急事。

肖志刚：你把我爸工资取回来，他要用。

小  丽：你为什么不自己取？

肖志刚：我已经辞职了，不干了。

小  丽：什么辞职？我看你这是闹情绪，是旷职。你是不是认为当传票生低人一等面子不好看？旧脑筋，该擦一擦油泥。告你说，你知道现在谁在接凭证传递吗？是李仲城，是咱支行的行长。

肖志刚一听，脑子轰了一下，顿时呆住了，心想：行长怎么会干这么被人瞧不起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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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丽回到银行，范明浩对她说：“立即提前支取2 400万元，连利息一快拿来。”小丽二话没说转身去办提前支取手续，取出后数了数，连本带利正好3 000万元还有一个小零头。她交给范明浩。范明浩让兑换黄金的人打了收据，把3 000万元交给了他。第二天文物局来了人，一看这枚金印，大吃一惊：“这可是无价之宝啊！就是一座金山也换不回来。谢谢，谢谢！”说完他们收购了这枚金印。

自李仲城行长身份公开以后，营业室再也没人敲叫人铃了，可是凭证传递工作并没有停止。各组、柜不分男女，不分老幼，谁有空谁就往外传递凭证，一种新的风气在营业室形成了，从此“叫人铃”进入了银行历史博物馆。

晚上范明浩回家以后，范小丽问他：“爸，定期存单年息是百分之二百五十二。活期是百分之六十。你提前支取，损失可不轻呀，你心疼不？”

范明浩：我不心疼。存钱干什么？但为挽救国宝，也为了李仲城和我不犯白条抵库的错误，这钱花的值，很值。

小  丽：爸，你真伟大，女儿佩服！

小丽说着亲了爸一口。

范明浩：我可给你说一句，李仲城还不知道垫付的这笔钱的来历，这事不许宣扬，咱父女就做好事不留名吧。

66 深夜谈心

花园胡同李仲城宿舍

李仲城从银行回到宿舍，他把肖志刚叫到自己的住屋，两人开始了谈心。

李仲城：小刚，听说你要辞职，这是怎么回事？

肖志刚：不，不是要辞职，是要求调动工作，当通讯员最好，打扫卫生也成，如果调不成工作，我就辞职。

李仲城：是这么回事？我明白了，你不想再干凭证传递工作了。咱们今天谈心，你把心窝里的话掏出来，好吗？

肖志刚：好。

李仲城：那你为什么对传票生工作这么反感？

肖志刚：您不是让我掏心窝吗？那我就说真心话，要是不对，您可以批评我。

李仲城：好。

肖志刚：这份工作重要，我承认，甭说一天，就是一会都离不开。这活累，每天

我要跑几十里路，中间累了歇歇腿，连个座位也没有我的，我只好站在

那。渴了喝水，诺大的营业厅连我一个放水杯的地方都没有，这些我都

不计较。让我受不了的是叫人铃。你想，营业厅里有会计、出纳、储蓄

工作人员四十多人，他们都是干部，都是我的上级，人人都可以指挥我，

只要有事，人人都可以按叫人铃。铃声一响，我就得跑过去，稍慢一点

就会受到批评。受批评还好受，更让我难受的是敲铃，铃声更急了，更

频繁了，您说，这让人受得了吗?还有，我觉得整个营业厅的人，没有

人看得起传票生工作。假设我不在时，我想没有人去传递哪怕一张凭

证。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一个下等人干的工作。不是说革命队伍

里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吗？这份劳动为什么这样不受人尊

重。所以我不想再干这工作了。

说着说着，肖志刚流下委屈的眼泪，李仲城倒了一杯水送过来。

李仲城：喝点水，慢慢说，一个年青小伙子，哪能轻易流泪。

肖志刚：是，我家需要我有份工作，我也不是一个对家不负责的人，所以我申请

当通讯员。如果我能当通讯员，我会比别人干得更多。真的，我保证。

搞卫生也行，只是不干传票生工作。

李仲城：小刚，首先我得谢谢你，谢你对我很信任，把心窝都掏给我了。还有，咱们支行开业三个多月了，你一直干凭证传递工作。我粗略计算了一下，经你手传递的凭证少说也有几十万张，没出过差错，每天跑几十里路，这些必须肯定。你很辛苦，也很有成绩，但你也有缺点，就是看问题片面，只看表面，不看实质。

肖志刚：您说的我一点都不明白。

李仲城：我不给你扣帽子，我给你举三个事实。一是你只看到凭证传递重要性，缺一张都不行，可你没看到凭证传递工作的重大意义。比如，我们军队现在在南方作战，在向大西北进军，他们需要军费，这些汇出的汇款中就有军费。还有我们国家正在玉门油田钻探石油，正在鞍山重建钢铁高炉，他们的经费是从我们这儿，更具体说，是经过你的手汇出去的。还有北京市民吃的粮食也得用钱买，冬天买煤用的款也是经我们这儿汇出去的。你说你的工作意义有多大，你传递的每一张凭证都和国家建设联系在一起。

肖志刚：我的工作有那么大的作用？

李仲城：当然，我说的都是实话。再说汇入款，我头一天传递凭证时，联行组王师傅拿着一沓凭证对我说：“小伙子，你知道它的分量吗?它的重量可能不足二两，可是把它承载的金额换成人民币，恐怕十列火车都拉不完。”这些是什么款？是全国各地上缴中央的款，是北京企业用货物换回的销货款。经你手传递的这些凭证是多重要，你想过吗？你只是看表面不看实质的第二个表现，就是对营业厅工作人员的看法。你只看到他（她）们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子上办公，而你在地上来回跑，你心里不平衡，这仅仅是分工不同呀。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人民银行员工，都是国家主人，他们都是你的战友，这里没有任何人有特权。都是人民银行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还有，第三，你有自卑感。比如人家钱云鹏告诉你丢了一张凭证，提醒大家都注意点，你就以为是冲你说的，你的火一下就上来了，这不就是自卑感在作怪吗？

听了这些话，肖志刚胸中不平之火逐渐平熄下来。

李仲城：你刚才的发言对我也有启发。我们人民银行是在承接了中国的金融传统让发展起来的，这里有许多优秀的东西，但不可避免也会有一些糟粕的东西。叫人铃，我认为，就不一定保留，但是在手工核算年代，凭证传递是不可缺少的，问题是用什么办法代替叫人铃呢？

肖志刚：让我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三分钟一个巡回，不会比叫人铃慢，假如我有什么事临时出去一下，各组柜也可以自己传一下。

李仲城：好，很好，就这么办。但是对你的缺点，你的错误，我也必须批评。你申请调工作可以，但没批准前，你就擅自离开岗位，这叫什么？叫旷职，叫无组织无纪律行为，知道不？所以，你必须检讨，必须改正。

肖志刚：是的，小丽也批评我了，说我脑子该擦油泥了，你今晚的谈话我心悦诚服，就算给我脑子擦油泥了。李行长，我认错，您就看我今后的表现吧。

67 肖志刚认错

第二天一早，肖志刚来到账务组，对钱云鹏说：“钱师傅，我错误领会了您的好意，冲您发态度，对不起，请原谅。”说着向钱云鹏鞠了一躬。钱云鹏见此情景，连忙拍拍他的肩膀：“别这样，小刚同志，没什么，你有认识就好，事都过去了，你好好工作吧。”

肖志刚：是，是。

钱云鹏：按行长指示，这儿给你准备了办公桌和椅子，算盘也给你预备好了。还有你的编制已从后勤转到我们账务组来了。你今后不但要负责凭证传递，还要学业务技术，你年纪轻，好好努力吧。

              肖志刚感动得流下热泪。

肖志刚：一定，钱师傅，谢谢您，谢谢行长！您就是我师傅，见我有不对的地方您就批评我。今后我还要给大家打开水。

68 战斗中成长

自从当上外勤以后，刘延杰如鱼得水，工作非常积极。他按现金管理工作的要求，查了几十个单位的库存和现金开支执行情况，又对李仲城开创的十户代发工资试点一户一户进行了落实。这天他拿着单位开出的现金支票和个人存储清单，回到了储蓄专柜。

刘延杰：边师傅，这是一份活期存款人名清单，一共258户，还有现金支票。

边靖泽：这么多？

刘延杰：这是十户试点单位中最后一户。

谷玉芬：行啊，小刘能够独立工作了。

边靖泽：我有一个登记簿，加上你今天拿回来的，你一共新开储户3500多户了，成绩不小。

谷玉芬：试点单位非常欢迎，看来这个代发工资办法要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时，范明浩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兴奋地对大家说：“分行来通知了，要全面推广代发工资储蓄办法。看来，我们要迎来一个储蓄存款大发展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