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变成了苍蝇的粪便,另一些人成了老鼠的美餐,没人能够幸免。病毒首先攻击感染者的免疫系统,感染者首先会产生类似感冒的反应,浑身发热,咳嗽,呕吐,四肢酸痛,然后病毒侵入病人的额叶,病人开始出现躁狂、抑郁、幻觉,慢慢地会忘了自己是谁,怎么走路,最后连怎么呼吸都会忘了,当感染者死后,病毒继续侵蚀,进入死者的脑干本能中心……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他们最后一次醒过来,不过这一次病毒接管了一切。他们都饿了。
联合国新闻在2034年4月1日报道了这个故事。这个日子让大家起初认为这是一个笑话:死人从防腐液里,从解刨台上,从太平间里,从坟墓里冒出来,他们见人就咬,咬了的人又会开始咬别人。他们开始于巴黎,很快蔓延到法国所有地区,短短一个星期,整个西欧的医院就人满为患了。半个月后,欧洲的手机信号和卫星都停了。一个月后,各国军队解散,形成一个个小的武装部队,对平民烧杀抢掠,到处都是死人和活死人。7月22日,欧洲彻底沦陷,那一天被称为毁灭日。
毁灭日以来,沃克步行了两个月,但感觉就好像走了几年,他命令自己不要去回想过去的日子,那些苦乐参半的日子。
二十多年前,当他的妻子怀孕时,沃克把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叫做“神的恩赐”。经过了四次流产,两次试管婴儿失败和十几年的治疗之后,他们几乎放弃了所有希望。
“她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东西。”妻子在她躺倒医院的那天说,她本来已经变成了一个愤世嫉俗、唠唠叨叨的中年妇女了,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头顶光环的女神。她说:“卡拉会是个完美的小家伙。”
确实如此,她聪明、漂亮、是个爱笑的小丫头。他们拥抱并亲吻她,溺爱到放纵她,几乎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不管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他们的心被爱填得满满的,直到胀破了,然后补一补变成一个更大的心,更宽容的心,然后又被胀破了……她只学会了索取,不知疲倦地索取。
她的索取是从母亲的乳头开始的,她把母亲的乳头咬破了好几回,她连同血液一起喝了下去。她慢慢地长大,开始是后院的秋千,自行车,自己的房间,房间的锁头,芭比娃娃缝漂亮的衣服,漂亮的书包,昂贵的化妆品,姑妈家的滑雪假期,然后是家里的钱,妈妈的首饰,甚至他们的平板电视。
毒品,太棒了!他们已经猜到了,虽然他们没有亲眼见到。在他们的柴犬巴里失踪后,沃克觉得她做的事情有点太过分了,也许她妈妈应该过问一下。
她十六岁开始和男朋友同居,住在男朋友家的沙发上。“回去享受生活吧。”沃克曾经这么说,因为这些打过她一巴掌,然后她咬破了她父亲的胳膊。
更多的好事儿在后面,房子被人撬了,车子被偷了。半夜里总是有一个自称“黄牛”的家伙打电话过来,叫沃克的妻子“亲爱的老妈”。在密尔河发现几个高中生尸体之后,全城实行了宵禁,但她还是偷偷摸摸地爬出窗户,并且在黎明之前回来。
最后,她干脆完全消失了。夫妻二人曾经在最痛苦的时候这样互相安慰,可能这样更好,他们不会再担惊受怕了,但结果只让自己变得更加痛苦。她是一个人吗?她是不是想回来?是不是不好意思说?
两年后,他们收到法国里昂警方的电话,她因为贩卖自己的孩子而被逮捕了。
他知道了,而且拼命让自己忘记这样的一个事情:自己的孩子在离家出走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为那个让她无比快乐的男朋友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因为这个孩子得到了1000欧元的报酬。这个价格比黑市上的任意一个儿童器官的价格都要低,就像一辆车子,拆成零件卖,价格会更高些。
他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为女儿请辩护律师。她被判在黑角监狱服刑10年。他从没去探视过,她也从不写信。他和妻子收养了他们的孙子,他们叫他卡尔。
他们把女儿的漂亮娃娃送给他,把女儿的房间涂成蓝色。卡尔从来没有念叨过自己的母亲,好像世界上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她好像死了一样。”妻子说。她面前的一面墙,曾经挂着女儿的画像,摘下去之后,那个位置显得格外洁白。
“她没死,”沃克说。“她根本就没出生过。”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和那个男孩生活得很不错,他们像爱她一样爱他。当卡尔从睡梦中醒来,他会高兴地笑起来,因为他发现他俩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他们也这么认为,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不像他的母亲那么调皮。
转眼间,卡尔五岁了,麻烦也来了。他发烧了,高到40度,整天哭个不停,什么都不吃,医生们最后诊断孩子得了病毒性脑膜炎,沃克一下子就瘫倒了,后面的事情所有人都能想到,孩子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
夫妻俩把他们女儿没有卖的东西都卖了,从结婚戒指到桌椅板凳。当保险公司告诉他们已经超过了保险额度时,他们卖了自己的房子。他们想尽办法让孩子住在里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他们就在医院打地铺。
两个月以后,他俩在医院看到了那种病毒对感染者的影响。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活了下来,就好像这个世界欠他们太多,他们要回来讨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