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入秋了,十月份的南宁,依旧溽暑未消,叶绿如酥,全然没有秋天该有的模样。只有下了一层秋雨一层凉,树枝上的秋萤,品尝着雨过泥土的余味,提醒着人们季节的更替。
十月十一号这天,秦宝宝下了课后,急匆匆地赶到约定好的商场,等待陈肉肉。
陈肉肉是在日语学习班的同学,第一次见他,感觉他有点肉肉的,长得蛮壮实的,这也是因为他很爱吃的缘故吧。秦宝宝也是个爱吃的人,他们就是这样才成为“朋友”的吧。
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秦宝宝给陈肉肉发信息:“我到了。”
陈肉肉好一会才回复:“这么快!我还在家呢,我现在就赶过去。”
猜想他一定刚起床,秦宝宝无奈说:“好的,到了打电话。”随即走进商场里,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二)
秦宝宝俯在走廊的栏杆上,空茫地看着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群。想着距离上一次见到陈肉肉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没有说过话,样子还有点印象,偶尔也能在朋友圈知道彼此的生活。
前些天,秦宝宝忽然收到一个张国荣的视频,是陈肉肉发的。本以为那么久没了联系,会就这样慢慢的,变成不联系的老朋友。他能看到视频后想到她,她便有些小小的惊喜和感动。
其实秦宝宝来南宁上大学前,就知道他也在这个城市,也很想和他见个面一起吃饭。可是女生就是这么奇怪啊,你不主动联系我,我也不会主动联系你,最后也失去了要主动的勇气。
前不久看过一句话:“好久不见,那就见见吧”。犹豫了一下,秦宝宝终于开口,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陈肉肉一下就答应了。仿佛他们的距离,只需一个要见面的借口。
这次约好一起吃饭,也是在道别,因为他明天就要去北京了。
回想去年的夏天,由老师带领一起去日本游学,有欢笑有泪水。也是在这一次旅行中,他们正真相识相知。
秦宝宝在日本时,一直很想去张国荣去过的地方。有一次,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去成。在车站等电车的时候,站在同行的其他人后面,狠狠地抹了把泪水,怕别人看见,上了电车一个人坐得远远的。
秦宝宝面向窗外,所见的沿途景象,全都化在眼泪里模糊起来。沮丧的小脸上和染红了的眼眶,在对面疑惑的大叔的注视下,不管不顾地带着哭腔小声唱歌。到站的时候,想要寻找其他人的身影,才转身便看见陈肉肉正望着她,然后他扬起下巴向车门指了指,示意该下车了。
晚上走回宿舍的时候,秦宝宝一个人沉默的走在后面,陈肉肉走在旁边。陈肉肉突然把手轻轻的按了一下她的头,又很快放下。
他问:“你今天干嘛了?”
她因为他突然的摸头杀愣了一下,好半会儿才淡淡的回了他:“还好,也没什么。”
他也不再问了。一路上很安静,他默默的跟着她慢慢地走着。
在这之前陈肉肉说过她是“脑残粉”……她就打算不理他,不和他玩。
但是……后来就没那么讨厌他了吧。
(四)
阴雨后的一天,宿舍里只剩下秦宝宝和陈肉肉。他们一起出门买下午茶,两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左顾右盼,走走停停,充满了新奇。
在JR 站里买了超级好吃的甜甜圈和星巴克。回宿舍后,陈肉肉提议把椅子搬到阳台喝下午茶,她欣喜的发现,原来他们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一起分享甜甜圈,陈肉肉把他最爱的抹茶味掰了一半给她,可是秦宝宝只掰了一小点巧克力味的给他。
陈肉肉嘟囔道:“你只给我一点…”
秦宝宝笑着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还把同一张照片修成了两种风格,当给对方看时,都不禁笑出声来。笑声打破了午后的静谧,欢乐就像挂在窗框上的风铃,在夏日的清风里自在地飘摇。
就这样两杯奶茶,配上点心,他们坐在外面,从天空光亮直到晚霞映红。夕阳的余韵,照应在他们微微扬起的笑脸上,流露出惬意的光彩。
这才是旅行的感觉。不管去哪里,重要的是和志趣相投的人一道相伴同行,那才是最开心的。
他俩是队伍里最爱吃的,所以其他人去购物时,他俩却经常组队去找好吃的。分队时,老师都千万叮咛陈肉肉。
“照顾好你女朋友啊!她要是走的慢,你就牵着她走。”听见老师的话,他们都没有反驳,他只是看她一眼然后点点头,而她则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了。
陈肉肉确实一直很照顾她。偶尔秦宝宝也会很淘气,比如,在过马路的时候,停在中央拍照。早就过到马路对面的陈肉肉,已经懒得骂她了,他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一脸“我想打死你”的表情。直到秦宝宝厚着脸皮笑着走到他面前,他才收回那幽怨的小眼神。
虽然陈肉肉表面上很嫌弃她,可他还是愿意让她跟在身后,穿过车水马龙的城市,一起去寻觅他们都喜欢的东西。
(五)
在旅途后期,秦宝宝换的日元快用完了,剩下的钱可以撑到回国的,可是还有很多东西想买。因为没有带银行卡,爸爸打不了钱,爸爸让她先同老师借,回国后再还。
秦宝宝只好硬着头皮,对其中一个老师说出想法,而在出门后,她走在同行的几个人后面,听见另一个老师语气生硬说:“哪有钱借给她?我也没钱…”有个男生还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下。
秦宝宝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在说她么。她本就落在后面,脚步放得更慢了,不敢跟上前去。上了公车,她选了靠窗的位置,离其他人稍远些。秦宝宝隐约地听见,侧后边传来那个老师的话说:“晚上是因为没钱才没有去吃饭的吧…”
声音很小,却像无数的小银针,切切实实地扎进她的心里,疼痛使她的心开始颤抖。一股委屈从心底涌起,卡在她的喉咙里,说不出口也吞咽不下。秦宝宝偏过头,她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更不想再让他们看见,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不争气的模样。
秦宝宝没有生气,而是感到无比的无助和失望。“当你困难的时候,真正会帮你的没有几个,说不定还会被误解,被落井下石”。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寒。罢了,也许人性本来就是这样,常常说变就变,让人猝不及防。
在下车前,秦宝宝拼命擦干泪水,给自己鼓气:“没关系的,不管是什么困难,一个人也可以面对,可以解决,可以的。”
(六)
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原先计划和那个老师一起去神奈川的那天,秦宝宝选择了一个人留在酒店。
一大早别人都出门了,秦宝宝才磨蹭着起床,泡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澡。用日语夹杂着英语向酒店管理员要了三个衣架,看着服务员把房间变干净后,才出门觅食。
吃过午饭,在附近溜达了一圈,还买了花,然后回到酒店休息。看着电视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天空已经一片暮色。就拿上包包,又出门去吃晚饭。
再次回到酒店,房间里还是空荡荡的,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叹息声。她后悔了,自己呆着很无聊,没有人管,怪自己为何要逞强…
异国他乡,言语不通。透过十二楼的窗外,望见整个东京灯火阑珊,却没有一盏灯是为她点亮的。在这样的静寂里,被一丝孤寂准确无误的击中,仿佛沉落到深蓝的大海里,快要窒息了。
直到十点钟,陈肉肉发信息问:“饿吗?”
她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瞬间湿了眼眶。因为一整天没有人发信息来,没有人管她。就像一只被群鹿遗落下的小鹿,独自站在空旷的草原上翘首等待。
秦宝宝吸了吸鼻子,回复他:“买了吃的,什么时候回来?”
“准备到。”
“好的。”他简单的几个字让她烦乱的心安定下来。
“待会下楼和我一起去找吃的吧。”
秦宝宝对着手机拼命点头……
秦宝宝思忖了许久,窝在被子里,忐忑的问陈肉肉:“可以找你借钱么?”
陈肉肉几乎毫不犹豫的秒回她:“借多少大声说出来!”
她绷紧的心松了下来,她问:“五百,你有么?明天你得罩我…”
他发了个表情,表示他同意了。
第二天在酒店打包行李,付费时老师问秦宝宝有没有钱?其实她口袋里有钱,却看着陈肉肉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掏了一千日元递给老师。
在机场免税店买东西时,陈肉肉说可以先刷他的卡,回去后在还他。回国以后他也没有催过她还钱,任凭她自觉还钱…
现在才明白,最难过的时候,有的人不能开口,有的人不想开口,没有人会主动帮你,而会帮你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真的朋友了。
令秦宝宝欣慰的是,还好有陈肉肉在。
算起来他们真正才认识十多天,他也愿意毫无顾忌的借给她钱,信任她,没有让她再次难堪…
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安慰她;
在她孤独的时候,他第一个出现;
在开心的时候,带着她去吃好吃的;
~~
(八)
秦宝宝坐在餐厅里,编辑短信。餐厅是陈肉肉选的,离她学校挺近的。因为距离远,所以他想还是他去找她吧。
“到哪了?”
“快到了,sorry ,等我”
不一会,余光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朝这边走来,直到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秦宝宝才抬起头望着他。
久未见面,看第一眼发现他瘦了,再看第二眼他消瘦得太多了。
“你瘦了诶!”
“是啊,是不是不敢相信?”
“觉得你的声音也变了,你怎么瘦的?”
“等会告诉你。”
点完餐后,他们聊起这一年的大大小小的琐事。秦宝宝问:“有没有觉得这一年,大家都变了很多?”
陈肉肉说:“嗯,因为都长大了。”
是啊,每个人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改变。但她希望,被时光带走的只是他们的样子,而不变的是他们对彼此的情意。
菜上齐了,秦宝宝只拍了几张照片。陈肉肉惊奇的问:“就这样拍好啦?”
记得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吃饭,每次陈肉肉都会好气的让她先拍,不过她总是拍不满意,想拍第N张的时候…
陈肉肉就会拒绝:“不给拍了,不管你。”然后开吃起来。
她会扯着他的袖子摇晃,可他还是会撇撇嘴说:“撒娇也没用!”
秦宝宝对上他的眼睛笑了。来的时候,她还担心他们会不会变得生疏…
这一刻,以前的感觉好像都找回来了。
秦宝宝还是好奇他怎么瘦的,但在得知他是因为生病才这样的,她的拿着餐具的手不知觉地顿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重复:“生病?”
”是啊。”
她的表情微微僵下来了,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低沉着声音问“不会吧…”
听到陈肉肉很认真的回答是真的。秦宝宝的心也跟着沉下来。忽然间,她感到很苦闷,印象中只有生了重病才会使人变得如此消瘦。
“能治好吗?”她有些微颤的小声问他,生怕触动了什么。
“能啊,只是时间问题。”看到他这么从容,她压抑住了心里的担心。为了缓和气氛,秦宝宝开玩笑说,
“你怎么可以比我还瘦?快点胖回来!”
”哈哈!”
“有没有觉得当瘦子的感觉很好?”
“对,可以买最小码的衣服。”
但是,她宁愿现在看到的是,以前那个长得肉肉的他啊。
离开餐厅时,秦宝宝本是与陈肉肉并肩走着的,当看见他很有“骨感”的双腿时,她放慢了脚步。走在他后面,看着他因生病而变得瘦弱的身体,好像随时会倒下似的。难过和担忧,在听到他病的那刻起便油然而生。
秦宝宝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发愣,他回头看她,也放慢了脚步。而她在他回头看的瞬间低下了头,怕他看出她的心思。
其实,在秦宝宝心里早已把他当成朋友,但不知道在他心里又是怎样的定义。
她曾经问过他:“我们是朋友吗?”
陈肉肉回复她:”是同伴。”
秦宝宝不知道朋友和同伴有什么区别。虽然这个答案让她有点失望,不过她也没有追问。
因为她明白她不能强求什么,有些默契他们必须遵守。
陈肉肉大概不会明白她的心情,她同样害怕,怕是她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的太重。所以,把对他的感情隐藏在心底。就在心里,默默的为他祈祷,希望他好好生活。
顺其自然,他们照旧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去吃好吃的,吃完一家又一家。一起买花,一起在咖啡厅看书,一起逃课去听小音乐会…
也许,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配角。只希望平平淡淡里,偶尔的一个问候,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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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在商场门口,陈肉肉说:“下一次要很久才能见面了”。他告诉我,去了北京后,不久就要去日本了。
秦宝宝说:”嗯,等我去日本再请你吃饭吧。”
“好的啊,那再见了。”
“拜拜。”她对他挥挥手便离开了。
在走出了两三米远的地方,她忍不住回头对他喊到:“不管走多远,去到哪个城市,都要好好生活哦。”
他也回头望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秦宝宝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自己头顶上方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风很清,太阳很温暖。
她想下一次再见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