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趁没有人在,给槐花一点颜色瞧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小心眼的人就这样,自己一旦吃了亏,就想千方设百计找些别的来弥补,似乎心里就得到一丝平衡,甚至快活。这样的人,心态不好,属人格扭曲,要是现在,得去看医生,也是一种病。
槐花虽小,看得出小娘对她不好,不敢和小娘搭话,更不敢上前热乎。有时远远地看见小娘来,赶紧绕个弯子躲开。
哎,这小娘真是的,小气包,人家小伢子招惹你么事了?
二娘有时看见,就对小娘说:“满霞呀,小孩子得罪你什么了?用得着这样吗?”
满霞没好气地说:“关你么事啊,真是的,狗咬刺猬子多管闲事。”
二娘听了,把槐花往身边一牵。槐花也肉贴,知道二娘帮她,对她好,双手搂着二娘的腰,小脸蛋往二娘肉肉暖暖的腰上一靠,噘着小嘴,斜眼瞟着小娘。小伢子就这样,谁喜欢她,她就黏谁。
不过这二娘,不光人长得漂亮,又是个文化人,七十年代的高中生,有涵养,好的没得说。见人总一面笑,说起话来,轻柔慢意的,别人就是想发火,也发不起来。
二娘是外地人,陕西的。
这下你一定奇怪了,怎么陕西妹这么大老远的,跑到安徽来了?真是缘分啊。你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二爷与二娘的婚姻,属于那种罗曼蒂克的一见钟情式。
七十年代国家百废待兴,迫切需要大量的人才充实各个岗位。二爷十六岁那年初中刚毕业,就被公社里的武装部长看上了。
武装部长见小伙子长得牛高马大,一表人材,那年征兵,毫不犹豫推荐他当了铁路工程兵。
那年代当兵有多光荣啊,公社(现在叫乡镇)开欢送大会,戴大红花敲锣打鼓一路送行,场面空前热闹,送行的队伍足足有三四里路长。
当兵不简单呀,等于端了公家的铁饭碗,脱离了农村抠泥巴田的,鲤鱼跳龙门了。
二爷当了五年兵,正寻思着退伍回老家安排工作,被部队政委看中,说这小伙子做事踏实认真,就推荐铁道部下属一个单位去了。
那时铁路部门最大的任务是修铁路。每年部里都有硬指标,今年通这里,明年必须通那里。
二爷正血气方刚,专业对口,便跟着单位今年跑这里,明年跑那里,逢山挖洞,逢水架桥,整个心思都扑在工作上。
但偶尔心里也发点小愁:这流水样的单位,今天这明天那,都是光棍,到哪里找老婆呢。
工地上闲时没事,也懒得跟伙伴们到处溜达,喜欢一个人看看书。书看累了,吹吹笛子。
咦,千万可别小看这些小爱好,二爷吹着吹着,就吹出了一世姻缘。
那年单位开拨到陕西的一个叫榆林的公社,在街上安营扎寨,要呆一年多。
那是初夏的一个傍晚。夕阳刚落山,天边的流霞像高山上的云海,层层叠叠,如涛似浪,不停变幻出七彩的霞光,壮丽极了。
同事们大都到街上转悠,哪里热闹哪里去。要么,大街上瞟瞟漂亮妹子;要么,小饭馆里喝喝小酒。单身汉的日子没人管,简单、快活、穷开心。
二爷食堂里吃过晚饭,洗完澡,便到离工地指挥部不远塘边的树下吹笛子。看西方的远天如此瑰丽多姿,二爷春心荡漾,深情款款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二爷悠扬动听的一曲,正好被散步路过的一位姑娘灌了个满耳。姑娘听得是若梦似幻,如痴如醉。
她悄悄溜到一棵大枫树边,看看是么人。
这一看,看得心里头小鹿样地砰砰直跳,意乱情迷,脸上飞起两朵红霞,丝毫不比这傍晚天空的流霞逊色。
哎呦,么时来了个这么俊秀又才情的后生,穿着铁路制服,一门心思在那吹着笛子?小伙子简直貌若潘安,技压韩湘子,一下子把姑娘的芳心给俘虏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这个其实你不用问。在榆林,只要稍微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武装部部长钱世荣的千金钱飞燕呗。谁穿着最新潮?最前卫?也不用问,首推钱家大小姐。
这钱飞燕年方十八,榆林中学的一枝花,时人雅称“白蝴蝶”,政府大院里少爷们争相邀宠的对象。
可飞燕对这些官二代们献殷勤,丝毫不感兴趣。
高中刚毕业,学校的风气乱,正不知何处何从,飞燕心烦着,大热天出来散散步。碰巧,看见二爷在那一心一意吹笛子。
二爷哪里知道有人暗中窥视他?
有一天,同伴的宏才眼尖,戳戳他:“爱军,大枫树边有个美女注意你呢。你小子桃花运来了。”
二爷停下嘴边的笛子,顺着宏才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个穿白裙的姑娘,与他来了个对视。
二爷心中稍稍犹豫了下,不料那姑娘竟然款款迎面而来。
咳!两大小伙子,当兵的,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如今见美女来,又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心中不免慌乱,一时不知该怎样招呼。
倒是姑娘落落大方,笑道:“两位是铁路上的兵哥吧,笛子吹得不错呀,好听,有文艺细菌。”
两人听姑娘这样幽默,不好意思嘿嘿笑。
双方你问我答,一下子就热乎起来。
几次见面,侃生活,聊兴趣,谈理想,有了更深的了解,你有情我有意,爱军飞燕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两个月下来,街道上的人都知道,钱家大小姐,有心上人啦!
风声也传到钱部长、部长夫人耳朵里。
部长大怒:“这孩子!不是成心和我唱对台戏?难道你不知道,县里罗副县长小儿子能文早已经对你有意思?上次在一起吃饭,忘了?罗副县长的夫人牵着你的手,还笑着说给她作儿媳?”
钱部长自有他的算盘,一来找个靠山,公社一把手马上要退休了;二来,钱罗两家都是官场上的人家,两家联姻,门当户对。
谁知,哎!半路上杀出这么个毛头小伙子,安徽穷乡巴佬,把他女儿的魂给勾走了。这还了得!
部长找到铁路指挥部程指导员,委婉讲明了来意。
程指导员哈哈笑着说:“年轻人感情上的事,不在我们管辖范围内。我们希望有志气的姑娘,来大胆爱我们的小伙子。钱部长,你女儿真有眼光呀,这爱军,可是我们单位的技术标兵,小伙子能干着呢。”
钱部长听了,面露愠色。毕竟干部身份,这点素质还是有的,不好发脾气,甩甩手悻悻而去。
父女关系就此陷入冷战状态,不是你吹胡子,就是我噘嘴,弄得部长夫人成天哀声叹气,女大不由娘啊,翅膀长硬了......
眼见二爷铁路工期快要结束,可急坏了这对鸳鸯,怎么办呢。
难道分手是惟一的选择?
她钱飞燕是怎样一个人?就这样心甘情愿放弃自己今生所爱?
绝对不可能!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屈服”两个字。
姑奶奶今天是豁出去了!
铁路工程队离开榆林前一天的夜里,飞燕稍一沉思,拿起纸与笔,“唰唰唰”,丢下几页“与亲爱的父母告别书”,私奔去了。
这在当年的榆林可是爆炸性新闻呀,榆林的每个角落,久久传说着飞燕姑娘忠贞不屈的爱情故事。
有好事者,专门以他们为题材写了篇小说,发表在国内一家有名的刊物上。要是在现在,飞燕姑娘的所作所为一经网络推送,点击率超曝,早成网红了。
钱部长与夫人只好听天由命,当女儿是白养了。
二爷把喜讯写信告诉哥嫂,大爹爹大奶奶高兴得不得了。这槐花也喜欢得蹦蹦跳跳的,因为二爷带新娘回家,可有好东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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