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末日】。

01

起初无人在意这个冬天，更无人在意那一场雾。

“别看了，又不能当饭吃。”瘦子示意将那本书丢到即将燃尽的火塘里。

刘严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翻了一页，写着：

四季在某天就消失了，只剩下了冬。时间如河流一样被冰冻，人类文明的船只大概只能行驶到这里。

“你！”瘦子看不惯他这副高傲的姿态，一把揪起刘严的衣领，挥出拳头，被一旁的董飞及时拉住。

“别闹事。”

瘦子一脚踢开面前的火塘，霎时间火星四溅，四周的人骂骂咧咧地起身爬出了这个地笼，唯有刘严没有动，火星落在他的手背上，仿若不觉，反而先弹开了落在书卷上的火星点。顾不到的地方被燃了一个黑洞，刘严摁灭掉那个漏网的火星，合上书，拉开冲锋衣的拉链，塞进怀里，又拉好。

在书合上的一刻，董飞注意到了书名《1.04大雾》，眸光一闪，看了一眼刘严的手指，又落回了眼前的火塘上。

火再次被生起来时，这个地笼里只剩下了刘严和董飞两个人。

“你们读书人啊，都这样，”董飞翻弄着口袋道，“爱惜书。”话落，拿出了一个创可贴，“贴上吧，这鬼天气，别随便把手套摘下来。”

见刘严不说话，董飞自顾地给人贴上。

“我弟弟也爱看书，爱看什么社科类！对，反正就搞研究的，尤其是那什么讲空气的——”

“气象。”

刘严更正，声音清冷，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不注意，还以为是什么机器人说的。

董飞拍了拍头，“对对对！就这个，他可爱看了。”

几天前，董飞一行被地堡抽中出来执行任务，从重庆出口出了地面，往云南方向来。目前大致在贵州境内。

寒潮带来了雪，掩盖了一切。只有一些大楼还冒着尖。那场大雾起来的时候他才上小学，全国有几个省都没有背全乎了，加上寒潮来一次地貌就被改变一次，一时间，他也不好判断到底是在贵州，还是在云南了。他记得上次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埋了半截的车辆，这次出来已经看不到了。

董飞抬头瞧了一眼刘严——这次任务的指挥。他全身裹得严实，从头到脚，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身材瘦小，软懦，从出发到现在说过三句话。但带着他们躲开了所有的地陷，像是有一双千里眼。从头到尾，董飞都没有遇到如预想中那样救下他的机会，自然也获取不了什么信任。

对于他们这些从寒潮初期就待在地堡里的人来说，没有经过人心的地狱，一点好就能获取他们全部的信任，董飞上一次任务就执行得很顺利，这一次，看着眼前的人，董飞一时不确定起来。

作为一个指挥，刘严只负责开车带路，其他的一律不管。他不会不知道，等出了信号器覆盖的范围，有的是手段等着他，但他依旧不拢落，甚至将团队的人得罪了个干净。

刚出地面不久，刘严一定要留在重庆长江大桥。寒潮之后，沿河的地方最不安全。况且刘严让他们上桥，只为了去挖一个盒子。

地堡用这个任务演的戏，团队的人几乎都清楚。很肯定任务里没有这项内容，大家自然都不愿意去冒险。反抗情绪爆发，刘严当场将闹得最欢的几个人积分全部清零，踢出了队伍。

“请服从安排。”

然后将清零的积分换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账户上。最后耗费了三天，才将盒子挖了出来，他则看了一眼，随手放到了一边，启动车子，示意大家赶路。

明明刘严才是被放牧的羊，在很多时候却表现得像一个牧羊人。他踢出队伍的几个人正好是另外一个组织的，这下，地堡里那些阴谋脑家伙们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02

这个时候，地笼外爆发了一阵喧哗。董飞和刘严走出地笼一看，是瘦子擅自打开了车载收音机。那是指挥才能行使的权利。隔着队伍里的几人，瘦子向刘严传来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寒潮就要结束了！”

“那粮仓……”

“嘘！”

刘严走到一个有着一头黑短发的男人面前，见他脸上喜色难掩，嗤笑了一声，那人脸色立马白了。

“董哥！指挥。”

这时，收音机里再次响起了声音，“目前，地球的温度已经有所回升，相信在外执行任务的你们都有所感受。科学家们研究后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是寒潮结束的讯息。也许在不久之后，寒潮将会彻底结束，我们可以走出地堡，恢复以前的生活……接下来，地堡将会着手恢复地面的电力系统……同时，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103号粮仓的位置已经确定，地堡已经发布相应任务，欢迎大家踊跃报名，奖励丰厚，大家不要错过哟！”

营地彻底陷入了狂欢，面对这种浪费燃料和物资的举动，董飞有心说什么，却被刘严阻止了。

“让这群傻子乐一会吧。”

董飞看不出刘严脸上有什么变化，即使听到103号粮仓的消息。

回到地笼里，“刘严，你觉得这次后末世就真的能结束吗？”董飞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自己所有的行为落在刘严眼里都像是用拙劣演技演绎出的劣质荒诞，这荒诞甚至都不能换来他的一笑。

“你们是傻子吗？你觉得军方是突然起了善心，乐意分享103号粮仓的粮食来？”

“就算今天低温就结束，地球恢复到能种出粮食来的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有人考虑过吗？”

“……”

刘严见他脸上的空白不像装的，更震惊了，说了一个最确切的例子：“早年就有发起过公投，需不需要对现在的地貌进行重新测量。只有三票同意。”

“没有确切的地图，温度上升，冰雪融化，你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躲避？靠猜测？”

“我更偏向于这是一场蓄力罢了。”

董飞追问：“什么意思？”

“动物躲避天敌，靠的是敏锐的感官。躲避恶劣天气，靠的是天性。人类呢？在进化中似乎失去了这些。所以上帝赐予了我们推演的能力，古代的术士，末世前的科学家，他们预知未来，靠的都是推演。”

“三次寒潮，剥夺了我们推演的能力。”

刘严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继而道：“也可以说被你们这样的生存家剥夺了。”

生存家是用来形容在地堡里同老鼠一样活着的人类，为了能活过今天，什么都能做出来。董飞心下一怒，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调侃道：“那可是大组织。”

董飞看不到末世和什么乱七八糟的推演有多大的关系。地堡、发热贴、新动力的车子、挖掘装备……都是末世后研究员们一点一点探索出来的，怎么就成剥夺了。

“照这么说。没了推演，我们就不用活 了？”这样的反驳，有些罕见。毕竟董飞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了对刘严这个指挥百分之百地服从。

刘严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仿佛那不是试探，只是一句调侃。拿出了那本书，“失去了对未来灾难的把控，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什么区别？”

“知道这是什么吗？”

董飞摇了摇头。

“气象模型。”

刘严眼睛从那个模型上离开，侧身仰头。董飞顿觉身子上落了什么似的，瘙痒难耐。刘严在某些方面——也许特指在看书方面，和董炎一模一样。董飞一直避免自己产生这样的联想，小炎那么好，怎么会有人和他一样。可看着那双眼睛，董飞很快落败下来，真的太像了。

都是猫儿一样的圆眼，黑葡萄似的珠子漾在一泓水色里。平日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一副臭脸，对自己看不上的东西，半分脸面都不给。可唯独见到喜欢的书时，如珠子滚出水面来，那眼睛又亮又软，舍不得斥责半分。

看着那让出的半个位置，董飞假装看不懂，蹲坐在了一旁。

刘严也不强求，将书摊在两人面前。密密麻麻的字，字上又凌乱地勾着线条，歪歪扭扭和蚯蚓似地。刘严眼睛闪了闪，他的字，很丑。董飞善解人意道：“天气冷，手活动不开，都这样。”

“看过天气预报吗？”

董飞点了点头，模糊中记得以前的电视上确实有这个环节。

“要预报出未来几天内的天气，首先要收集数据，然后把数据输入进模型里，依托计算机，输出天气结果，又结合经验，进行人工干预修正，最后才会得出一个概率预报。”

董飞不懂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些，就因为自己说过的话？他信了？

这些东西现在能有什么用，既不能换积分，对人类现在的生存状况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而且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

刘严接过董飞没有说完的话，“没有用对吗？”

在没有地堡之前，一城的人顷刻消失是常有的事情。全国几乎只剩下了百万人口，活着的人只是习惯性地求生，这或许是生命的特性，灾难之前，大多的生命就是被这样的特性使然而生，面对灾难时，求生更如咀嚼一般自然而然。未来，不值得去考虑。既然不知下一刻是不是会死，那为什么还要去关注明天是不是一个晴天呢？

刘严知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生命的特性。一百年后死和明天死都是一样的，在明天到来之前，生命依旧只会求生，不会向死。

“谁知道呢。”刘严自问自答，甚至和董飞解释起眼前的数据来，董飞假装很感兴趣，硬着头皮听了下去，他需要某个突破口，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或者，刘严讲述起气象知识来，眉间跳跃的生动和小炎一模一样。

“这个是湿度，这个代表温度，这个是气压——”

“这个则是风速。”

代表风速的式子上没有密密麻麻的标注，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系数，董飞很好奇，“这个最可控吗？”

刘严摸着那个式子，没有回答。

外面突然爆发出了尖锐的爆鸣，盖过了刘严的声音，董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但很明显，听到收音机的内容后，刘严身上有了一种和大家格格不入的落寞。董飞瞧着那双眼睛，甚至有些荒唐地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哭了。

“这是一个答案。”

董飞荒唐地觉得这就是粮仓的密码。

03

后半夜，刘严一脚踢醒了董飞。

“出发。”

多余的一句解释也没有。

只有一句命令，整个营地乱作一团。“三分钟后出发，没上车的就不用走了。”说罢，刘严发动了车子。大家迟缓的动作这才麻利了起来。

三分钟到，一秒不多，刘严踩下了油门。

“都瞎了吗？你爷爷还没上车！”

后视镜里映着的是瘦子，董飞瞧了刘严一眼，知道没戏，伸出头去，“你他妈要活命就跑快点！往上！”

指着一边的雪包，示意他借力跳上来，窗边的人见状开了窗，伸出手。好在瘦子也不是第一次出任务的人，身手灵活，车里的几人帮助下，最终扒住车窗进了车。

众人惊魂未定，瘦子半身子还挂在窗外就掏出一把刀借力朝驾驶位刺去，来不及阻挡，中间有人惊叫：“小心！”

在刀尖要碰到刘严的时候，高速行驶的车子突然被狠狠踩住了刹车，刘严快速将方向朝左打死，车子在巨大的惯性下画起了圈，车内的人全被狠狠甩向右边，惊叫痛呼充斥一片。

“那是什么？”

晕头转向之际，车内的人骂咧抬头随后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之前扎营的地方全部陷落，巨大的裂缝一直从远处贯穿而来将地面分成了两半，他们的车子堪堪停在了悬崖边上，如果不是那个急刹调头，靠着惯性将车子甩向左侧，他们现在早就掉进了裂缝里。

“你真的能预测地陷？”

刘严没有回答，再次发动了汽车离开。沉默被一声咒骂打破：“妈的！”

瘦子摸着那只被狠狠摔在车厢上的右手，背靠在一个黑头发小个子的中年男人身上，一脚踹向刘严的座椅。

“你早就知道会塌陷！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我们！”

刘严被震得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将歪掉的方向盘拉了回来，没有说话。

“哑巴啊！还是心虚！”

每质问一句就朝着椅背上踹一脚，刘严也不在意，又是一脚刹车，众人不防，往前摔去……

董飞眼神一凛，转身搂住了瘦子的脖子，示意他安静。动静不小，刘严却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似的，拿出那本本子再次翻看了起来，瘦子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现在是真的想杀了这人 。

“暂时安全。”

听到这话，董飞松开瘦子，想开口问什么，又被瘦子打断了。“你说安全就安全？”

听到这话，众人都沉默低头，没人再拦着瘦子。刘严无所谓，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董飞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放开了瘦子。

被身后的人扶起，瘦子将自己的衣服拽正。“你们还敢听他的？到现在，任务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有透露，整天就拿着那几张破纸看。”

“遇上这样的指挥算我倒霉！这破任务谁爱做谁做！”

刘严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书收回怀里，“滚！”

瘦子咬着牙槽，等出了信号区，他一定要将这人冻成冰棍拿来熬成人油做燃料烧个一干二净！一脚踹开车门，将车内的人扫视了一遍。

董飞劝说刘严执行任务还需要人，不能这样随意将队友赶走，又示意瘦子不要激动。

“哼！”

瘦子嘲笑车里的人都是胆小鬼，随后毫不犹豫跳下了车。

“小心！”

“啊！”

刘严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车里的人全被吓得往车厢左边爬去。无他，瘦子跳下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如果不是陷落存在一个过程，董飞根本来不及抓住他。

“看什么，帮忙啊——”

董飞一脚勾在座位上，半身子探了出去，手上牢牢抓着瘦子。说话间隙，又被往外拽了一截。董飞有些后悔，就不该管这货，再没人帮忙，自己都得搭里面了。

车里的人先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看刘严不说话又犹豫了起来。

迟迟没有人帮忙，董飞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暗骂了几句，扭动了一下手腕，却被惊恐的瘦子把得更牢了。

刘严在这场闹剧中淡漠地看着自己的书。那个黑头发的男人挪了一下位置，见刘严是真的无所谓，快速凑近扯住了董飞的身子，有人带头，一时，车厢内的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突然齐心协力起来，将两人带回了车内。

董飞靠在车厢内大喘着气，同时活动着那只被瘦子抠出血的手。瘦子趴在地上，依旧气焰嚣张，接连爆了几句粗口，“这就是你说的安全！”

“你敢搞老子！”

刘严记录好数据，合上书，放好。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瘦子几人，出声道：“我说了暂时。”说完，罕见笑了，眼神掠过董飞时，顿了顿。董飞脸上的表情有一刻的崩盘。

04

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刘严停下车休整。瘦子借着燃料的由头，硬要刘严拿出那本书来。

“现在退出，你敢吗？”

瘦子被戳到了痛处，“有什么不敢的，指挥，你以为我是你这种还要写日记的怂货吗？末世都要结束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退出任务，先不说这样极端的天气能否回去，回去了，组织的人也不能饶过他，可是末世都要结束了，他不一定非得回地堡去。

“结束？现在还在信号覆盖的范围，我们一路来路过的是重庆潼南、四川、贵州，这些物产丰富的地方，你见到过别的人？”

“还是你们觉得冰雪消融是件好事？昨天那样的地陷是偶然？”

一通责问将所有的人问在原地，尤其瘦子，脸上愠怒难掩，应该是又想起了自己昨天被戏耍的事。

“要活命的往前，想死的离开。”

黑头发的男人嗫喏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刘严皱眉，瘦子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刘指挥。”末了，不忘嘲讽。

早有人提出来过，寒潮也许是一次全物种的基因筛选，优胜劣汰，让一切回到自然法则。刘严自己也偏向于赞成，但看着瘦子这副样子，刘严觉得这种观点错得离谱，留下来的都是什么货色。“不是凭我，是凭你。”

大家以为这是刘严的某种恶趣味，瘦子也这样认为，疾步冲到刘严面前，揪住了他的领子。“什么意思？”

刘严不慌不忙道：“你昨天的试验很完美地验证了我的猜想。这世界不应该有风。”

“风起的时候，意味着灾难要来了。”

“他什么意思？”

有人小声问董飞，董飞没有回答，他也想知道。走过去拉开瘦子，突然平地起了一阵风……

“上车！”刘严大喊。

众人慌作一团，还以为是三分钟的规则。慌忙去取地上散落的东西。

“走！来不及了，立刻上车！”

董飞第一次见刘严这么慌乱，揪着一个还要向地笼里跑的人往车厢推。一回头，刘严还站在刚刚的位置，脱下了防护手套，指尖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做出抚摸的姿势。

“你做什么？”董飞快步过去，将刘严的手握住，已经被冻伤了，拉着人向车上跑，回头间隙，看见刘严眼睛亮亮的。

有病。

两人快要到车上的时候，车子突然被发动朝前驶去。刘严一摸自己身上的识别卡，果然被顺走了。轰鸣中，还传来瘦子夸张的嘲讽声：“刘指挥，董兄弟，过时不候啊！”

董飞骂了一声，拉着刘严追着车跑。风越发大了，董飞快速回头看了一眼，白色的世界里，视野的尽头腾起了浓厚的烟雾。“那是什么？”

刘严没有回头，喘着气回答：“塌陷引起的气旋。”

董飞跑得更快了一些，“大概还有多久。”

“很快。”

刘严说话的时候，见到了董飞伸进怀里摸索的手，声音带着一点点玩味，董飞专注着车子的动向，没有注意到。

一只黑色的东西被掏出，董飞大声道：“准备好了吗？”刘严心领神会，用尽力气跑了起来。一声枪响后，瘦子的大笑顿时消失在了空中。

刘严也顺利爬上了车厢，拿到了识别卡。等董飞上了车后，将车子往另外一个方向开去。坍塌引起的轰鸣声中，董飞将瘦子的尸体扒拉到了后车厢上，还替他整理了一下仪表。

枪管抵住了刘严的后背。“这不是任务的方向。”

车厢里还剩下六个人，被这一幕弄得一愣，全都不敢出声。

刘严加大了油门，冷静道：“我知道，只是那边也在坍塌，我们从这个方向去。”

身后的力道消失，仿佛枪口只是不经意间落在了那里，董飞语气如常，“那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05

数夜的疾驰，靠着刘严的判断，他们躲过了很多次坍塌，最终在一块平稳开阔的地带停下了车——没油了。

“燃料也没有了。”

清点物资后，只有八个人。上个休息点的时候，他们没有来得及带上任何东西。没有燃料。没有物资，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最糟糕的是出了信号覆盖范围。

好在经过刘严判断，这里离昆明城区不远。最后决定董飞徒步回信号区发求救讯息，剩余的人前往城区搜索可用的物资。

走至一半，董飞终于知道了不对劲的地方——方向！如果刘严真的具有预判地陷的能力，那他是不是利用了这点混淆了方向呢？回想之前，他确实几次改变了行车的方向。理由全部是前方有可能塌陷，需要绕过去。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他知道了军方的计划？

董飞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从刘严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地堡就可以推断他应该不知道，否则应该留在地堡阻止军方打开103粮仓的行为。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人后，董飞停下，拿出了一个信号器放下。将情况简单汇报后，得到了明确的回答：没有偏离，任务继续。

将这个信号器埋好，给自己换上了一个发热贴后又往前走了一段，将瘦子身上的东西埋好，“你跑什么呢？嘁！”

不跑他就不开枪了。瘦子是他的搭档，上一次配合得很好，瘦子负责为难，他负责化解，很轻易就获得了那人的信任。只是这次，董飞也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不过，一条命而已，没什么的。

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董飞突然想到了那晚刘严似哭非哭的表情。董飞不觉得那是喜极而泣。怎么看，刘严都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地堡里的人大多情感淡漠，经历过三次寒潮活下来的人，都在鬼门关走过，自己走或者送别人走都一样。

地堡起初只是一个防空洞，寒潮之前，国家集中了一批科学家在里面执行秘密研究。寒潮开始后，研究计划改变，致力于自保手段的研发。在第二次寒潮结束后，才逐渐开始向外救助，才逐渐变成了如今的地堡。

任何灾难面前，粮食和物资都是最重要的。军方几乎以半数以上的牺牲打开了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战备粮仓运回地堡。之后才推行了积分制度，允许外出搜寻物资换取积分，同时必须执行强制任务三次。而103号粮仓则是在寒潮之后才建立的，生产暂时无法恢复，又有研究员推出了至少三次寒潮袭击地球，所以103号粮仓算是留给未来的。这个决议在当时有很大的争议，这意味着如果接下来没能够找回足够的物资，就必须牺牲掉一些人。何况那个时候，相应的手段还没有被研发出来，外出是以人命填出来的。

他忘记确切的时间了，只有小炎才会执着于记住是几月几号，大概是在第二次寒潮快要结束的时候，地堡的供给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要求开启103号粮仓，但被拒绝了。为此发生了一次政变，可是103号粮仓却消失了——关于它的信息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一时间无法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人们把目光放到了当初预言寒潮的研究员身上，威逼利诱，一个字也不肯透露。有人抱着要饿死的儿童冲进了关押他的地方，磕头、以死相逼，都不能让他抬头瞧一眼，那时，他手中也拿着一本《1.04大雾》，他确信这是同一本，歪扭的字，手缝线的装订。

回到营地的时候，地笼已经挖好了。剩余的几人把刘严围在中间，见到董飞回来，才散开。

“你们干什么呢？”

是那个黑头发的人，失去了往常的怯懦，笑着道：“没干啥，董哥，信息发出去了吗？接下来是怎么个说法？”

董飞走到刘严前站定，“呵，哥几个挺有意思，”语气戏谑，引得刘严抬头瞧了他一眼，“这说法不说法的，不就只有刘指挥一种说法，咋问起我来了？”

说罢，侧身让开，露出了身后的刘严，众人眼神纷纷落到了刘严身上，刘严耸了耸肩，他无所谓。

“按照约定，到了云南，就和大家公布任务的详细内容。”

刘严起身走到了那个黑头发面前，“不过我相信，大家听到了寒潮结束的消息后，并不是很想执行这个任务。”

众人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刘严卖了个关子。追求了很久的答案已经揣在了兜里，所以他这几天大概是恢复了一些青年时期没有得到过释放的天性。

“不过，很可惜，大家回不去了。军方现在已经炸掉了峡谷的冰层，为发电做准备。”

最后这句，刘严对上了董飞的眼睛，像是对着他说的，却又轻巧地移开。

“什么意思？”

“意思是来的路已经被炸断了。”

刘严继续道：“所以，大家还是完成任务，地堡的人会来接应。”

“那……任务到底是什么？”

“广播里已经说了：恢复地面电力设施。”刘严拍了拍手，“恭喜大家！成了先锋队。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709电站。”

刘严说完，黑头发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起来，其余的人先反应了一会儿，才嚷嚷道：“我们？我们去了能做什么？”

刘严冷笑，“对啊。谁知道呢。”

一句话平息了叫嚷，对啊，他们又不是真的来执行任务的。意识到可能已经被识破，众人目光飘忽，最后都统一落到了黑头发身上。

“我不去。”

声音很小，说完，充满希望地望着董飞。董飞没有避开，问：“什么？”挫了挫指尖。黑头发带着惊恐摇了摇头，“没什么。”

06

刘严值守前半夜，接替他的是董飞，换班的时候，刘严瞧着黑漆漆的天空，“早了两个小时。”

董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事，我结实些。你多休息一会儿。”

“你听过小红帽的故事吗？”刘严突然问。

“怎么，怕狼？”

刘严摇头，“就是觉得狼太蠢了。”突然将头伸到董飞面前，“就算披上了人皮，可眼睛的凶狠怎么藏得住。”董飞吓了一跳，想避开，可刘严不依不饶，“你说是不是？董哥。”

董飞脸色一滞，可刘严却坐了回去，拿出那本书，翻到了之前的页面。到现在，董飞也算看出来了，刘严读的不是这上面的内容，而是那些他写上去的鬼画符。

“关于这个模型，我最近又试验出了新的东西。”

一副要和董飞介绍的样子，董飞不觉得听他讲解这个模型对自己找到那东西有什么帮助，如果是小炎的话说不一定会感兴趣，要拒绝的时候，刘严已经开始讲了。

中间看到董飞的表情，善解人意问道：“你不想听？”

董飞刚要点头，刘严继续道：“没事，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弟弟。”刘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总觉得这次董飞的回答里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个输什么？”

董飞指着最后方块问，之前刘严已经详细说了什么颜色的方块要输什么数据，唯独剩下了这个白色的。

“这得问爸爸。”

“爸爸？你爸爸？你有爸爸？”

刘严看傻子一样看着董飞，“难道你没有？”

“……”

董飞也知道自己犯傻了，不过，他只是想确定什么，“那爸爸……不是，你爸爸现在在哪？”

“死了吧。”刘严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来。

董飞：......

这么问多少有点不合适，可是董飞还是问了出来：“你和你爸爸像吗？”

刘严气笑了，“咋？你不像你爸爸。”

董飞总是觉得自己追寻的真相在此刻模糊起来，他想看得清楚些，可刘严总是不配合，可他又不能直接问刘严是不是那个人。一时显得有些浮躁。

刘严不知道他的想法，可能觉得没什么可讲的了，转而说起了这本书来。“你弟弟读过这本书吗？”

董飞摇头。

“这主角很有意思。”

“哦？”

董飞的回答有些敷衍，刘严不在意。“他想当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最后他炸了电站救下了所有人。我觉得很适合你。等任务结束了，你可以读读。”

“什么？”

刘严靠在墙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觉得董哥总是一副'救世主'面孔，觉得你应该喜欢这类的书。”

“你误会了，我和瘦子那样的人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你没想过当英雄？带领人类走出地堡，结束这场浩劫？”

刘严的提问总带着一股子蔑视，就像现在这样，好像是在说“救世主”了不得，实则每个字的语气都在说“傻子”。

董飞思前想后了很久，才想到问了一下刘严的年龄不就是最直接的办法！一转头，人已经睡着了。

……

清晨，为了以防万一，董飞爬上车仔细检查起来。这一切都太巧合，怎么就到这个地方就没有油了。刚刚好离着信号覆盖圈一个临时信号器的传输范围。他总觉得这和刘严一直绕路脱不开关系，可他绕路的理由却又是真的。

难道自己想多了？

对了！瘦子呢？

董飞跳下车，注意到了地笼外那摊被火灼烧过的痕迹。走近一看，刚好是个人形。

这些人……

刘严走出来，看到的就是神色不明的董飞。觉得很有趣，原来是个假装大灰狼的小白兔天使么？

“这种行为是禁止的，你不知道？”

刘严反问，“你不知道规则只在信号覆盖范围内？你第一次出任务？”

这一句，董飞昨晚一切的迟疑烟消云散，不是他能是谁，一样的视若无睹，一样的铁石心肠。

07

西南，高山连绵起伏不绝。三次寒潮，似乎都不能令这些高山屈服。他们目前刚刚翻越了一个坡，刘严和身旁的黑头发介绍目前他们翻越的这些山系是哀牢山系，属于喜马拉雅的分支，如果不是这场灾难，用冰雪将这些峡谷沟堑填平，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进入西南的。

最后感慨，等下了这个雪坡，就进缅宁了。

这时，那个黑头发的男人小声说了什么。看口型像是一句提醒，腰侧重重一击，刘严一时不防，整个人朝外踉跄了一下。那个黑头发伸出手，堪堪错过。

“小心！”是黑头发的惊呼。

走在前面的人回头，只见他要拉住摔倒的刘严没有抓住，刘严整个滚下了坡下去。

董飞急忙冲了过来，无奈雪厚阻力大。只能望着人滚了下去。

“！”

抓住当时离刘严最近的黑头发，董飞第一次爆了粗口。

“我……我没来得及。”

董飞一把将人推倒在地，一脚踹在黑头发两腿中间的雪地里，“你以为他死了，就不用执行任务了？”随后收回脚，对着其他人道：“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哪方的，最终目的离得了他？”

被拆穿，众人脸色均不妙了起来，纷纷朝着刘严滚下的方向追去。等找到人，将人从雪堆里刨出来时，体温很低，已经没了意识，好在还有呼吸，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弄，再爬上去，朝原来的方向走已经不现实了。临近夜晚，他们如果找不到燃料挖好地笼过夜，非全冻死了不可。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刘严的体温。

董飞一把将刘严抓起背在背上，立即做出了决断，向前走去，即使这样和原来的路线又产生了稍微的偏移。

“走。”

幸运的是，在离开这里不远后，他们就进入到了一片没有完全被大雪覆盖的森林。总算是不用愁取暖问题了。

只是点火的东西在刘严身上，显然在刚刚的事故中已经遗失了。只能尝试看看钻木取火，众人纷纷在身上翻找起可以充当火绒子的东西来。

“要有纸就好了。”黑头发道。

众人一听纷纷停了下来，大家都想到了刘严天天踹怀里的那本书。

正在钻木头的人停下，伸手就要朝刘严怀里伸去。被董飞一脚踢开了。

“你是想要他命吗？用这个！”

董飞丢来的是一件已经拆开的衣服，露出了里面洁白的棉花。

“董哥，这是你的衣服？你……”

“少啰唆。”

怎么能是啰唆，一本书哪里会比一条命重要。

“在他心里就比。”

08

董飞是被什么拍醒的，拿起一看，是一个发热贴，发热贴的主人脸色有些苍白，那双眼睛却是灵动地充满了鄙视，“傻子。”

“贴上。没事当什么牺牲自我的英雄。”

董飞接过了那个发热贴，嘴上道谢，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就忘了他那缠绕了一身子的发热贴呢！

董飞还没有和他算滚下山坡的事，就听人嘲讽道：“啧啧啧！你们真的好聪明！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真幸运，找到了一个没有被覆盖的森林。”

“用你们那个被寒潮冰透的脑子想一想，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落在了你们身上？”

董飞起身，不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但凡有点脑子，都该看到那些树长得不对。”

董飞心头一跳，某种可能瞬间闪过。“你是说？”

“这里原本是个大滑坡！地质不稳，上面被什么覆盖都一样，都会被连带着朝下崩塌。所以这里的树才没有被雪埋了。”

“你都没有注意到，地笼外面的雪越来越厚了吗？”

“走！”

董飞一脚一个踹醒睡着的人，“快跟上，这里要塌了。”

“这边！”

可能是运气不好，总之，团队里的人这次异常麻利，跟在刘严背后飞奔了一截，才反应过来，刘严醒过来了。

“什么要塌了？这不是山吗？难道我们还在什么河上。”

“恭喜你，解锁了新灾种之——雪滑坡。”

雪滑坡？越听越别扭了。

“我刚取的。”

董飞提醒，“好好带路。”

等跑出了那个滑坡的覆盖范围，刘严气喘吁吁地问董飞：“你知道为什么叫雪滑坡而不叫雪崩吗？”

“什么？”董飞同样大口喘着气，每次刘严问他，总没什么好事发生。

“因为滑坡前期发育很慢，需要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年。而雪崩只需要几秒。”

“什么意思？你耍我。”

刘严摆摆手，看着对面的山。“我可没有喊你们跑。”

“你……这是哪？”

董飞责问的语气一顿，不对！隐隐察觉，这就是刘严一路来的目的。

“我心情好。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刘严发疯似的跑到了两山中间的冰面上，董飞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广播里说的103号粮仓的位置是假的。真正的位置就在我们脚下。”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毕竟这次任务或多或少都和103号粮仓有关。“什么？”

董飞追上人，一把拉刘严的领子，将人摔在地上。“你胡说些什么？”

刘严却贴近董飞耳侧，轻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密码吗？”

“它等于风的答案。”

董飞望着刘严的眼睛，澄澈地倒映出了自己盛怒的样子。原来一切，都无所遁形，他都知道。

到这个时候了，刘严还有心思玩笑，“不是找爸爸吗？诺，爸爸就在这下面埋着呢。”

董飞放开了他，手掌按住胸口。“103号粮仓真的存在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刘严似乎被这份认真背后的沉重感染，收了脸上的笑，一字一句道：

“你猜！”

董飞忍无可忍，重重一拳打在了刘严脸上，像是要连带着几年前的那份，一起还了回去。手劲很大，刘严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讨人厌，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黑一片白一片的，等晃过劲来，吐了一口血来。

牙齿都打落了。

09

“真的，这里原来是一座桥，亚洲第一高墩，和709电站一块建好的。你们既然已经破解了709电站的密码，应该能找到当时的档案信息，一查就知道了。”

“不过，你们这样抢占后辈资源，就不怕真的断子绝孙。”

说完，刘严腹部上又落下了一拳。“刘先生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辞，毕竟你和刘博士不一样不是吗？”

刘严缓了缓，不忘继续嘲讽：“啧！真暴躁。”

不知是不是真的回去翻了档案，总之刘严被审讯后的六个小时三十七分，外面就响起了挖掘的声音。刘严能数得这么清楚，全靠面前的这盏灯，让他一直不能闭眼，听说这是以前审讯犯人的手段。刘严苦笑了一下，也对，毕竟现在在大家眼里，他就是那个阻止正义使者拯救人类的反派，如此，也和这审讯手法相配。

刘严和他的爸爸确实不相像，一点博士的基因都没有遗传到，除了外貌。以前刘研总说这都是随了妻子的缘故，后来，刘研那位小说家的妻子为了儿子能聪明些，灵机一动，给孩子改名为刘严，好在那个时候身份系统已经崩坏了，改名只需要在每天的人口统计时，更改一下就行。爸爸研究的那些东西，刘严一点都看不懂。他的梦想也不像爸爸一样伟大——推演出灾后的天气变化直至最后能预测出每一场极端天气。103号粮仓建成，预测了三次寒潮后，他的爸爸成了英雄。只是这一切都在某天戛然而止，爸爸得到了一些军方偶然带回来的数据，埋头苦算后，彻底变了，在地堡竭尽可能保存人类的时候，执着要求地堡停止向外救援，将更多的力量用在气象数据收集和模型建立上。这样的提议，让他很快被排挤出了地堡的核心，成了一名普通的研究员，在研究中心负责日常打杂，最后主动申请成了103号粮仓的维护员。

刘严的梦想是做一名和妈妈一样的小说家。只是他又少了小说家的敏锐，没能好好记住刘研如同遗言一样的教导。

关于103号粮仓的一切在某天毁于一旦，只知道它和709电站计划是一起启动的，都是留给未来的礼物。709电站配置了同地堡一样的科技，可以维持发电设备不受寒潮影响。确保寒潮结束的那天，能第一时间投入使用。

争权夺利，也是人的天性。似乎早就预感到了军政合并必定导致这样的下场，所以都配置了安保系统。

每一层都需要密码。

第二次寒潮开始的时候，有关的研究员就全被控制住了。刘严记得他央求母亲用针线装订好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把他交给了这本书的第一位读者——刘研，在爸爸要点评的时候，他突然被带了出去，然后很多人闯入了爸爸的房间，哭声、求救声、骂喊声，人跪着、站着、躺着，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犹如人间地狱。

不久后，爸爸就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那本书，大概是死了吧，谁知道呢。刘严变成了孤儿，开始一个人在地堡里生活，顺便按照模型寻找那个答案。

黑头发被找到之后，地堡的人最终想起了刘严的存在，从此刘严的一切都受到了密切的监视，刘严在受了几天的折磨后，就说出了粮仓的位置。只是刘严似乎不像黑头发一样，遗传父辈的智商，能解开那些密码来。

“没有密码。”

地堡的人不信，最后将人放了出去执行前往电站的任务。又派了人跟着，想用获取电站密码一样的把戏，通过获取信任来得到密码。

刘严想，他都说了，他没有父亲那样的智商，他能依靠的只有小说家一样的求生欲，一点一点地，设置迷障。可他又只是一个稚嫩的小说家，那些迷障真真假假，很容易就能识破。

一声巨大的响声传来，就好像所有把戏都要落幕了。

“他是你爸爸？”

董飞一来，就问出了那个问题。刘严脸上缠着的绷带已经被扯了下来，全是密密麻麻的疤，董飞一眼就认出了是被火烧的。

“怎么，以为我是他。来报仇吗？”

董飞执着于要得到自己的答案，“你们为什么都不肯说出粮仓的位置？”

“那些原本就是地堡的物资，如果当时打开，能救多少人，你知道吗？”董飞眼睛里有什么，被灯光照得发亮。

“所以呢？”

“所以呢？！刘严！”董飞一把拽过刘严，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这些人还在高高在上，为了权利拿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开玩笑，他的家人全都离开了自己，他的小炎，那么好的小炎，最后在自己的怀里时，就像抱了几根骨头，轻如草芥，他连小炎的身体都没有保护住，被人挖走成了燃料，最终成了一抔浮灰……

“你们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这个答案只有你知道了。”

一声暴怒响起，外面传来了一声震怒！“去把他拖出来，我要当场剁了他！”随后，零乱的脚步传来。

刘严在被拖走时，突然对着董飞问：“你说滑坡的一瞬间是不是像雪崩。”

刘严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他还没有开自己的签售会，甚至第二个读者都还没有开始读他书，他仓促写就的结局还无人知晓，他就要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会趁着这次出地堡做些和密码有关的事，地堡的几股势力都派出了人，跟在他的身边，想以此分得一杯羹，寒潮结束后，也好同诸侯一般重新割地，当一回霸主。

刘严绕的路，引蛇出洞，一招替军方解决了很多人。他知道这样军方才可能让他靠近709电站附近。他当然没什么雄心壮志炸了电站了。

“挖了这么久，就这么一个破盒子！你想说这是粮仓呢还是粮仓钥匙？”

刘严的脸被一只鞋子踩在冰面上，一个铁盒子被扔到他的眼前。

这是一个大桥多功能气象仪。多数用于大桥的健康系统内，用来监测风速。刘严也是偶然找到的档案资料，才知道长大桥上还有这样的装置。全国总共31座，只有这一座的风速仪用了雷达，能测三维的风。

爸爸的模型，只差这一个数据。寒潮带来大雪，雪花堆积、移动，几乎将世界抬到了一个水平面，风就消失了。

这次气温回暖，冰雪融化，带来了全球性的塌陷，也带来了风。

刘严伸出手，按下了那个按钮。“密码就在风里。”

……

“领导！真的是粮仓！桥是空的，估计是通向对面的山。”

刘严闭眼前，听到了这个推论，只恨实在没什么力气张嘴，否则，一定送出自己的嘲讽，并好好教育一下什么是“箱梁”。

“怎么不早点报告。快看看还有气没？”

报告的人被一脚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全身是弹孔的人，伸手探了一下鼻息。

“报告，没了。”

“娘嘞！要什么密码，给老子拿炸药炸开，别给我省！”

709电站里还让他找到一个炸药库，看着年头可足了，估计是当年修电站留下的，可便宜了他。娘的，那群老小子，以为将自己弄到这破电站里当马前卒，他们则守着那粮仓当地主老财。老天爷的，粮仓是假的吧。

随着炸药引爆，巨大的能量瞬间将709电站上方的蓄水区从寒冰中炸了出来，没等众人欢呼，大桥倒塌，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远处的山顶，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流了下来，就像在瞬间变成了液体，向他们奔涌而来。

“是滑坡！快跑！”

“挖粮仓！谁敢跑！”

“啊！”

董飞现在知道了那个答案。滑坡发育结束后，可以和雪崩一样快。他成了唯一幸存的人，并且带回了粮仓的密码，他成了英雄，像个救世主一样。

来到白色的方块面前时，他想起那天刘严的话，“它等于风的答案。”他闭眼，长呼一口气，然后依次输入了那个风速雷达上的三个数值，睁眼，绿灯亮起。

周围一片欢呼。

“咔咔咔”的运行声后，地堡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而开了一半的门也在这个时候被关上。根本没有密码，这一切都是个气象模型。输出气象结果后，锁才会启动。董飞在警报声响起的时候，终于想通了所有不对劲的地方，以及刘严为什么会说答案只有他知道了。

真正的末世现在才真正地到来，之前的几次寒潮不过是蓄力罢了。董飞绝望地瘫坐在地，他一直觉得刘严是被他们围猎住的蛾子，一路上做出的这些举动不过是幼稚的复仇把戏。他从来没有想过那是一场为了推演的飞蛾扑火。

一阵机械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地堡：

“注意！隆冬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