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尺

这趟旅程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平淡的暑假初期。

暑假开始第一天，我就被老爸支配去惠水乔迁酒，可能是没有血缘关系吧，看谁都觉得不亲，好在同去的都是一个村的人，二哥，姑妈也去了，姑妈快七十了第一次坐火车，虽然平时爱和她拌嘴，此刻却像个怕迷路的小朋友一样，乖乖的拽着我。我很诧异，原来一向精明能干的姑妈也有这样的一面，突然间我觉得姑妈老了。

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与姑妈年龄相仿的老人，路途遥远，我像个主事人一样的带领着他们。买水，定餐，买票，过安检，没有一项敢懈怠。有的老人要喝奶类的，有的老人信神，又不能喝奶类的，有的不能吃牛肉，羊肉，狗肉等，定餐、选餐馆也成为一件难事。这些老人很多都是想趁着这闲月出去走走亲戚，现在日子好过了，他们也小有存款，但他们是舍不得自己花钱出去旅游的，刚好远嫁他方的闺女家修了新房，想接他们去住，接接喜气，他们是开心的！

路途遥远，我很担心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就体力不支了，他们年纪都大了，如果途中发生意外就麻烦了，我十二分不放心。我买了水果，晕车药，水等，做足了准备。我原以为只是一场平淡的旅程，没有想到会和一群老人同行，我的背包装满，我的双手也没闲着，我几乎包揽了携带所有食物的任务。很累，但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此行男女老幼一共二十人，老人居多，小孩就有三个，有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凉，还有几个和妈妈一样年纪的妇女，她们大多不识字，还有两个四十多岁年纪的男子，按辈分，我叫他们哥。他们也多不识字，因为常年在外打工，对坐火车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他们在，很多事情就不再那么复杂了，他们虽不爱说话，也不像我这样给老人们嘱咐很多，那些老人却愿意跟着他们走，因为他们在，我也觉得踏实了很多。

因为不确定人数，我们没有买到早班次的那列火车，在火车站足足等了两小时。老人们不愿意在人潮拥挤的候车室里等候，她们嫌空气不好，太热，可是在外面太阳也很大，有几个从家里坐车到火车站已经晕车了，状态不佳，精神涣散的靠在墙脚昏昏欲睡。

在等车期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姑妈在闲聊时认识了一个老人，年纪与她相仿，她俩互称姐妹，还让我给她们互存了电话。我才打晃一会儿，她就和她所谓的“大妹子”去逛街去了，还叫我和她去买手机，我想着不能带着一群人去手机店，我说等回来再去买，她可能是看人家都有手机玩，其他老人都有家人打电话来问候，她就按捺不住了，拉着那位“大妹子”就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哥问我姑妈去哪儿了，我才想起她可能去买手机了，哥说没事，和她去的那个老人精明着呢！我说：我压根儿不怕人家卖手机的坑她，我就担心和她一起去买手机的那个骗她！因为着急，我也没注意旁的就脱口而出了，就在我的对面，和我姑妈那“大妹子”同行的一位男老人正看着我。顿时我好尴尬，不要说地缝了，有个下水道我就跳进去了。不过我依然表现得很平静的样子，心想这社会就是这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可能他也怀疑我们呢！好在姑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手机也买来了，看她高兴的样子，我没在说什么。

到点了准备进站，我组织大家过安检，叫他们把身份证火车票拿在手上。过安检的时候姑妈又闹笑话了，她有个背包，她不知道背包都要过安检，我赶紧一手给她拿过安检。过完她又不拿包就走了，我给她拿去，她悄悄的跟我解释，“我以为放在那上面，下车再去领呢！”。同行的人都笑了，我又给她讲解了过安检的过程及意义。她笑了笑说“我就是没文化呀，要是能读书多好，哎～老没用了！”她的那一声“哎”，让我的内心五味沉杂。

我的姑妈若是晚生五十年，她一定是学霸，一定是一位优秀的公门中人。她就是生错了年代，尽管如此也无法阻挡她的光芒。文化大革命时期，她就是红卫兵，一字不识的她就能组织一队人马听从她的安排。四人帮倒了之后，她也结婚了，家庭原因，她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多岁的富农家的儿子。受尽了婆婆的折磨，一直到她婆婆死后，她才主管了家里的财政大权，才有一定的家庭地位。

后来当了她们村的妇女主任，去过很多地方开过会，她喜欢带着爸爸到处看到电影，这些都是爸爸告诉我的。爸爸很小就没了父亲，姑妈的年纪与爸爸年纪相差很大，姑妈是家里的长女，她早早的出嫁，就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帮住奶奶养家，爸爸多是姑妈抱着长大的，我们姐弟几个几乎也是在姑妈家长大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她总是觉得她对我们家付出太多了，我们家应该对她感恩戴德，总是在我们面前提她怎么怎么照顾我们家，为我们家付出了多少什么的。也许是她老了吧！来一次提一次，我就对她心生厌恶。我总觉得，就算我家欠她，那也该还清了，她嫁过去的那家，在土地改革后，老一辈的丢了肥差就落没了，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父亲长大了脑瓜子好使，有许多挣钱的门道，家里光景越来越好了，后来和母亲结婚，母亲也尊敬姑妈，但是姑妈总是不知足，她喜欢和妈妈拌嘴，一个看不惯一个，但是她们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我们随着人流涌上了火车，我把那些老人安顿好了之后，终于坐下来喝口水了。因为不坐在一起，她们又担心坐过站了，我又一个一个的去叮嘱他们，等下车的时候我通知他们，我把它当成一项任务去完成。然后我和旁边的几个老人闲聊起来，他们说还是你们有文化的好啊！有大学生在啥也不担心了，他们给我聊了她们老一辈的很多趣事。

火车是有空调的，我看他们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我深深的呼出了口气。聊着聊着，午睡时间到了，大家正睡意朦胧，听着轻音乐，大家都睡着了。我不敢深睡，我担心我睡过站了，叫大家下车的任务我一刻不敢忘。

几个小时过去了，到站了，不用我喊，大家都醒了。贵阳我是熟悉的，我们下了车，经过地下通道，又随着人流涌出站口。走一段路程，过了高架桥，走到公交车站，排队上了从火车站至惠水的203路公交。我清楚的知道坐贵阳的公交车是一种折磨，生平能少坐一次就少坐一次吧！人贴人，肉擦肉的滋味，难受极了，关键是还没有空调，我们上车的时候已经快发车了，更是找不到多余的一脚之地。

两块钱我们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将近两小时，车上人来人往，有上有下。一个小时左右我们才全部都找到座位，那些老人还好，贵阳别的不多，大学生挺多的，有爱心的大学生也不少，老人们没多久都有人让座位给他们了。我从车头被挤到了车尾，我也没指望有座位，所以没注意到公交车最后一排右手边有一个座位。

有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从后门挤到最后一排，我以为他是在找人呢！在离最后一排还有一米距离的时候，他把他的背包往座位上一甩，做出一副抢打厮杀的样子。其实根本没人和他抢，他坐到座位上才三秒钟跳起来了，很多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悄悄的站了起来了。后来又来了一男一女，男的背着两个包，女的摇着扇子，女的说那儿有个座位我不想坐你去坐吧！男的推辞了一会儿，还是去坐了，可能是他的背包挺重的吧。也是才三秒，那个男生也跳起来了，他一脸懵逼，女孩问他怎么了，他说他陪着女孩站着，女孩笑了。后才又有一个男生上来，这次他不挣不抢很平静的坐到座位上，1、2、3他也跳起来了，起来的动静有点大，大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他尴尬的说着座位会烫屁股，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座位一直空了好久，直到我下车也没有人再坐了。

我们下车时已是晚饭时间了，大家饥肠辘辘，口渴难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精神涣散，好在有车在等我们了，终于有专车坐了，我高兴得叫起来，总算是对疲惫不堪的老人们有了些慰藉了。此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可是远比我想象中的累太多，等达到目的地后，我已无心观景，食欲倒是大增。老人们比我想象中的坚强多了，精神挺好的，有说有笑，对新环境充满好奇，可能是生在农村的原因吧！在他们身上没有看到一丝城里人娇气。

看着这一群老人，我不禁感慨，他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却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对生活依然怀着希望。岁月染白了他们的头发，在他们额头勾勒出一道道印痕，他们的皮肤松弛，身形佝偻，甚至衣着土得掉渣。但他们的心灵是美的，他们从来不会用怀疑的眼光看待社会，对别人总是百分百地信任。就算被骗了钱也还会傻傻的说，“也许他真的有急用”，他们不是圣人，他们只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一个小小念头却在我心里萌芽，此生一定要带父母亲人多出去看看，带着他们的纯真。世界很大，我想让他们知道世界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他们在那片黄土地上养育了一代人，却没有看过那一代人能看到的世界，而我只是想看最美的人看到最美的风景时的最美表情！

这趟旅程坚定了我不可言说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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