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完美之中寻找美好
对生老病死能坦然接受
这都是我们的日常练习
—— 引言
19年初和年中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八十多岁的高龄,也算是喜丧了。仍然记得年后初六回老家的光影。北方正值隆冬寒风肃杀,光秃秃的树枝被耀眼的阳映出一地斑驳。小朋友跟爸爸和姥爷走在后面,我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家门口。脚还未迈入门槛就提起嗓子拖着长音大喊“奶奶”话音未落屋内已有人应声:肯定是她二姐回来了。不错,这是我的专属。
推门入屋,才发现坐满了人,远亲近邻皆三两相依。众人围坐处羸弱枯瘦的奶奶便躺在那里。“奶奶”我故作镇定轻松的的喊了一声,她点点头定定地看着我,满眼热切和思念。旁边的四姑开口说话“已经好多天不认人了,门口听到你喊,突然睁开眼睛说妮妮回来了。来来来,赶紧喂奶奶吃点饭,谁喂都不肯吃。”我强忍住快要夺眶的泪水接过一碗米糊,我喂一勺,奶奶吃一勺目光却从未移开过。吃到一半实在忍不住跑出去哭了半天深吸了几口气才回来。四姑看我红着的眼眶别过头去掉眼泪,我得忍住,一边逗哄着奶奶说几句话一边跟满屋的亲友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慢慢地越来越沉默。期间不少人赶来探望,握着奶奶的手喊道:“老姐姐,没事啊,过去这个冬天就好了”奶奶点头,大家却愈加悲伤。死亡,从来都是讳莫如深,沉重如斯。这一刻我亦不知如何面对!
6岁之前都是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上学后的寒暑假也都是在乡下撒欢儿般的度过。夏天院儿里的老树下纳凉,奶奶拿着蒲扇扇风,跟爷爷一人一半儿西瓜比赛谁吃的更快;秋天里边吃着奶奶烙的煎饼边听奶奶讲鬼怪牛神的故事;大雪的冬天最喜欢赖床,五六点钟就能听见奶奶进进出出,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半醒间,奶奶和爷爷你言我语的家常里语最让人心安;春天的人最有活力,伙同着几个小跟班去十多里外的四姑家还要撑船过河,漫山遍野都是花草,腿间胳膊上都是细密的划痕也不觉得疼。玩累了吃过饭走回家时天都已经擦黑。四下传来焦灼的呼喊声,我一露头奶奶便握着手里的树枝边追边喊,你这个小妮子,哪里像个女孩子…..
更小的时候爸爸每次接我回家,都是泪眼婆娑。大一点之后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再大点觉得离别似乎不应该那么伤感。所以每次走的时候都是跟奶奶挤眉弄眼,弯腰拧胯的要不就是胡言乱语引得奶奶哭笑不得的喊打这才放心离去。然而这一次,要如何告别?
中间奶奶突然问小葫芦呢,我抱过来叫了老姥姥。小朋友似乎也懂得这样的时刻,只是静静地握着奶奶的手,临走的时候磕头拜别。众人掩面,四姑哽咽地说这是最后一面了,下次回来就没有奶奶了。
正月十四奶奶离世,一语成谶。我最终也没有勇气回来面对,躲在公司的楼道间里嚎啕大哭。夜里梦见奶奶来跟我道别,醒来时枕头已经湿了大片。从此便信了这九幽神明,故去的人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空间生活。会时常想象那个世界的样子,奶奶应该还是坐在巷口的石板凳上托腮凝望,等着蹦跳回来看她的孙女儿吧!而我,亦在这头望着她。
今年爸妈去深圳姐姐家过年,老家已无人挂牵。我终于意识到,被突然切断的,其实并不是返乡之路,而是对于生命之根的所有幻觉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