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阴。宜治病,忌出行。
盛夏的广场,无风,却微凉。
距花不熊下战书已经过去八小时了,张抗美独自站着,一言不发,周遭嘈杂似与她无关,她的眼中,只有那柄褪了色的大花扇。
广场上,不安和焦躁像柳絮一样穿梭在众人间。
团长一脚登上了喷泉周围最高的石阶,望了眼隐于浓云间的白日,朗声道:“暴走团要来占场之事,想必诸位已知晓。”
占场,即是战场。
Q市的场地,在一座又一座拔地而起的楼盘蚕食下,只剩零星数点。
习惯了迎着晨风,对着夕阳舒展筋骨的人们,如饥饿的狼群一般,拼命抢夺着屈指可数的容身之地。当两股势力同时看上一个场地,占场便无可避免。
想要生存,就必须斗。
好在这些青春不在的姑娘,从孩提时代起,便熟稔了斗的技巧,享受着斗的欢愉。
毕竟,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报……”骑着小黄车的探子匆匆而来:“暴走团团长吴建国引众部下,用长杆挑着红旗,正往广场来。”
嘈杂的广场瞬间静了下来。众人直觉脚下不稳,原是暴走团人多势众,加之鼓声隆隆,竟惹得地动。
团长稳了稳心神,问道:“谁敢去战?”
副团长王春梅背后转出骁将苏反修答:“我愿往。”
苏反修常年以《最炫民族风》伴舞,经年累月,悟得“三断三绝孔雀指”,此指可在三秒内连发十条朋友圈。
无论对手意志如何坚定,只要一看标题,便会男默女泪,倒地抽搐,转发文章,无暇他顾。
团长面露喜色,便著苏反修出马。
到了阵前,苏反修十指翩迁,滑动手机,一时《震惊!已有3万人因这个得了肝癌!》《扩散|小龙虾竟是处理尸体的,外国人从不吃!》《出大事了,xxx终于出来说话了》三条朋友圈汇成一道金光,直往花不熊眉心而去……
即时报来:“修与花不熊战不三合,突然手指抽筋,败下阵来。”
众大惊,团长心下震动,只听探子道:“苏将军本稳操胜券,不想那花不熊竟以‘梯云纵’之步躲过,还……还……”
团长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探子的衣领:“莫不是他的‘一转指’已大成了?”
一转指,广场江湖最高深的武功之一,可瞬间传送10篇《不转不是中国人》系列微信文章,指上功夫,无出其右者。
眼见探子垂头不语,王春梅急道:“我有伴舞劲松,善‘黯然销魂锤’,可败花不熊。”团长急令出战。李劲松手提花球流星锤上马。
去不多时,飞车来报:“花不熊过招时暗下‘三笑超市散’,李副将中招后大笑三声,双目呆滞,手若牵机,直往那超市讲座去了。此刻……此刻怕已拿到免费鸡蛋了。”众人失色。
团长长叹:“可惜上将学农、学军去鸟巢领钱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惧花不熊!”言未毕,阶下一人大呼:“小将愿往斩花不熊头,献于场下!”
众视之,见其人身长七尺,白衣白裤,丹凤眼,柳叶眉,面如满月,声似洪钟,原是那默然许久的张抗美,立于帐前。
团长大惊,问何人,王春梅答:“此人两月前入得舞团,还未得安排。”
团长大喝:“你欺我团中无大将?以无名之人出战,定被花不熊耻笑。”
张抗美毫无惧色,上前对答:“团长息怒,如不胜,请斩我头。”众人见她气势如虹,如遇救星,纷纷道:“团长息怒,此人仪表不俗,花不熊安敢轻视?”
团长只得从保温杯中倒出一杯保健茶,与抗美饮了上车。望着氤氲的热气,抗美谈谈道:“茶且留下,我去去便来。”
只见抗美抄起音箱,飞身上车。不多时,便来到阵前。
骄阳欲落未落,天地间染了层苍凉的红色,阵前偶有一双倦鸟飞过。
人,两个人,一男一女,隔着五尺伫立着。
千百双眼睛都瞬也不瞬地望着二人,皆凝神屏息。
黑衣花不熊双手持宣花反光条道:“请!” 白衣人单手执扇,道:“请!”突听呛然两声龙吟,暮色中已多了两道剑气,众人只觉目眩神迷,竟是不敢逼视。
忽然,两人交错而过,花不熊平平一反光条削出!此招绝无丝毫诡奇之变化,但反光条寒芒颤动,直射抗美双目,但招势却绝不击出,明是攻式,其实却乃世上最妙之守着。
抗美手腕转动,和着《自由飞翔》的rap,折扇连变数十个方位,却仍不敢在花不熊此招下反击。
“现已是下午,暴走团驻地距广场三十里之遥,你是如何保持体力的?”张抗美扇下生风,金光闪动,急如飞蛇闪电,直取花不熊面门。
“呵,我自是坐地铁二号线而来”,话音未落,花不熊施施然一退,伴着暴走团响亮的口号与鼓声,凌空倒翻,两道反光条突然化作了无数光影。
“不可能,晚高峰哪还有座位。”张抗美大惊,手里的折扇,竟不偏不倚迎上了反光条的剑气。
花不熊身子骤然回旋,答:“寻个面善的,扇他一掌不就有了。”说罢将中下盘所有的空门一起封住,大笑道“若不让,我便坐她腿上”,言语间左手反光条急切张抗美胸口……
广场上,团长见抗美毫无消息,不经双手汗湿,心如鼓点,正欲探听,忽闻车铃响处,张抗美肩扛暴走团大旗,掷于地上。沉声道:”他们不会来了。”
众人大喜,问:“都道花不熊一双宣花反光条已臻化境,你以何破之?”
张抗美垂眸抿了口尚有余温的保健茶,轻笑道:“我只是往地下一躺,问可有人来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