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家门前种着一棵桃树,从我能记事起,它就生长在那儿,据说是我爷爷年轻时种下的。
桃树依着碧绿的小河,为河水所滋养,足足三米高,树干有碗口粗。
冬天的老桃树是寂静的,枝干虬曲多姿,不着一片叶,枝干凝滞在清冷的天幕中,老桃树正静默地积蓄着来年春天生长的力量。
初春三四月,一个个粉色的小脑袋在人们不经意间,从暗灰色的枝头冒出来,粒粒饱满。花苞总是抢先树叶一步,享受春风吹拂。“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花蕾既美又可爱,像是粉嫩的雨露,又如古代美人的胭脂泪。
春风吹呀吹,桃树渐渐抽芽。树叶的边缘呈锯齿状,细尖端。嫩绿的叶子,衬粉圆的桃花,煞是好看。
花苞原先还是紧紧地包裹着,过一段时间,就纷纷展开柔嫩的薄瓣。待到一树花开,其盛大有如朝霞,极姿媚的,花气氤氲。那景象至今珍藏在记忆深处。
花开五瓣,中间吐出无数支细小的花蕊,顶端还带着小而圆的球。花朵中心处是极浓烈的绯红,颜色四面淌,晕染出浅红,到花朵圆钝的边缘处,颜色变得淡而发白。杜甫有诗,“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赏桃花,在有微风的晴天最好。
搬个躺椅在树下,仰面,让脸庞吸吮阳光,静待桃花细雨。风起,薄瓣在枝头颤抖,那些极柔弱的便飘落下,随风拂面。鼻尖掠过丝丝幽香,怪道诗人爱比作香雪。
花雨是美的,等待的时光也是美的,如曼妙的音乐舒缓的前奏,心中渐渐充溢宁静的喜悦。
地上满地残红,尤为楚楚可怜,我想行人路过时,也会怜爱地轻轻踮起脚尖,不忍心踩踏吧。但对花而言,也是一个好去处,“化作春泥更护花”。
折一束花枝插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去河边打上淡绿的水,置于居室一个清幽的地方,春天就这么请进门来。
爱热闹的不仅是爱花的人,蜂蝶也来戏舞花间。我们喜欢玩蜜蜂,不过一定要小心那些勤劳的蜜蜂,徒手抓的小孩经常被蜜蜂反攻。
抓蜜蜂只需要一张纸,将纸张卷成管状,压平,两头分别套在大拇指和食指上,中间折成M形状,找准一只翘着圆嘟嘟的屁股,忙着采蜜的蜜蜂,一张,一合,就抓到了,养在玻璃瓶里,但过不了多久,蜜蜂就变得焉焉的,大不了放掉重新抓,反正多的是,真要感谢老桃树引来这么多蜜蜂。
金龟子是对桃树有害的害虫。有回,桃树上有无数只金龟子,大人们召集爱热闹的小孩一起来抓金龟子。对小孩而言,它们是不错的玩具,用绳子把脚系上,吓唬它使其飞起,到高空中再一把拽回。
桃花好看,桃子好吃。
要吃就吃那种稍稍褪了青,新抹半边粉的桃子,又甜又脆。
妈说桃子性热,一定要用盐腌几刻钟吃了才不会上火。我们小孩儿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吃法,满嘴咸味,桃子的甜香完全不见。于是,我们常在大人午休时,找来长长的竹竿打下桃子,胆大的,直接光脚丫爬上去摘,在衣服蹭几下,磨掉绒毛,就可以吃了。
无数个安静的下午,甜蜜蜜的果实伴着甜蜜蜜的笑容。
后来一年夏天,刮起超强台风,桃树竟被拦腰折断,一棵好桃树就这么没了,我们都很伤心。
现在,家门前修起马路,许多人家门前的老树都被勒令砍光。一条灰白色的水泥路横贯整个村庄,车子排出的臭气时常飘进房子里。
以前在家,吃饭都是一起看电视,闲聊,一齐发笑。现在连爸妈都能灵活使用智能手机,已成人的孩子自然是机不离身。我们吃饭时就翻开各自的手机,各自发笑,家常话少了。电视落寞地发光。
一直认为自然可以维系人们的情感。
老桃树的美和香,我们是再也欣赏不到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训练营第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