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曾经提到过,所有的概念都是人造的,比如人们造出“命”这个概念,把一切无法解释、不合逻辑的事物都归结到“命”这个范畴里,这样心里就踏实了。
这就带出了一个大问题:“我”也是一个概念,“我”这个概念也是人造的。
相关研究已经证实,0-6个月大的婴儿是没有“我”这个概念的,自我意识是在6-18个月之间发展起来的。如果你注意观察一下,刚会说话的孩子是不会用“我”这个词的,如果他想要什么,他会用自己的名字作主语,比如“宝宝想喝奶”。
忽然想到,喜欢说“宝宝心里苦”的,是不是潜意识里都不想长大。
我们常会问自己,“我是谁?”,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也许我们问错了问题?我们更应该问的问题是:人们为什么创造了“我”这个概念,“我”这个概念有什么用?它担负着什么功能?
以下是我的一些脑洞,期盼能抛砖引玉。
1,有个谚语说“猴子摘苞米 摘一个扔一个”,说的是猴子没有记性,走过路过不会记住。人跟猴子不一样,人不是单纯地体验生活,而是有选择性地留下了一些东西。留下来的东西放在哪儿呢?放在“我”里头。“我”是一个大口袋,收藏了我们生活中的体验。我们收藏的东西,定义了我是谁。
人们收藏的东西真是千奇百怪,你见到过专门收藏糟糕的、失败的、不自信的体验的人吗?我见过,还很多。
2,我们不是简单地收藏体验,而是有处理的。酸菜缸子里会散发出酸臭的味道,酒坛子里会散发出醇香的味道,蜜罐子里会散发出蜜甜的味道,“我”这个容器也一样,收藏的某种东西多了,也会散发出那种东西的味道。“我”的处理过程就是用容器里的味道去熏生活中的体验,把所有体验都熏成那个味道。一个人是什么味道,旁人一下子就能闻出来,而自己往往不知道。舒淇在《非诚勿扰》里说,人是靠味道相互吸引的,说得很有道理。
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三日不读书,便觉口臭”,说的就是味道这件事。
修行就是改变自己的味道,多一些人的味道,少一些动物的味道,功夫更精进的,还能修出一些神仙的味道。
3,我们在收藏生活中的体验的同时,还解读这些体验,也就是为体验赋予意义。”我“这个口袋里的东西不是杂乱无章地放在一起的,而是被意义串在了一起。意义就像一根红线,串起了生活中的点滴体验,组成了一个故事。
可以这么说,“我”就是一个故事,我们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彼此的故事之间具有共通性(共享一些母题、结构和意象),这种共通性是社会化的前提。也就是说,你的故事必须能够为周围的环境所理解,没人理解就不成其为故事,你在社会中就没有容身之地。
我们是多么渴望有人能听懂我们的故事啊,我们急吼吼地到处讲述我们的故事,渴望被聆听,付出多大代价都行。我们交换彼此的故事,组成一个更大的故事,叫做“我们”,没有“我们”就没有“我”的存在。因此说,“我”的最重要的功能是连接,是我们与其他生命相处的接口和边界。没有其他生命的存在,就不会有“我”的概念。看过电影《荒岛余生》你会有这种感觉,汤姆汉克斯落难到孤岛后,必须把生命意识投射到一个排球上,从而创造了一个伙伴来交换彼此的故事,否则就无法活下去。
4,我们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收藏,而是”认同“某个东西才会把它装到口袋里,然后我们执之以为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是世界的量度,我们所经验到的世界都是被“我”度量过,认同了的世界,看看”我“这个口袋里装了什么就知道我在”认同“什么,“我”这把认同的尺子或滤网是个什么样子,穿越这层”认同“我们才能回归到本来的世界中。
耶稣说,”我就是道路,必须藉着我才能到父那里去“。他所说的”我“不是指耶稣自己,而是提醒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我“,”我“是证悟的必经之路。古今中外的圣贤苦口婆心点醒我们的都是这个奥秘,《中庸》的核心思想之一就是”反身而诚“,老庄的文章也要从这个角度去读才能读出味道来,佛经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关于”我“的学问
“我”是回归更大系统的一扇门,这是“我”的另一个重要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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