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几乎所有公号都在刷《聂隐娘》,角度耗尽。但我选了同日上映的《烈日灼心》,这部产下影帝三黄蛋的商业片。难得龙标眼瞎一会,虽然部分重要戏份还是被一刀剪了。
一开场就是灭门惨案,事先张扬的罪恶直接把观众摆到上帝视角,让你看100分钟三个男人如何伪装掩饰一场强奸杀人的罪行。
七年,足以让三个人改头换面。隐藏一滴水,最好的办法是躲进海洋。陈比觉(高虎饰)在远离陆地的鱼排上生活,杨自道(郭涛饰)当了出租车司机,辛小丰(邓超饰)甚至干上了协警。
看似安稳的生活在一个大雨夜平白生出涟漪,刚调任厦门的伊警官(段奕宏饰)正巧撞上被打劫的杨自道。“眼睛毒”,这个标签被杨自道贴在伊警官身上。敌明我暗的脑力交战开打,多米诺骨牌逐个倒塌。虽然你一边看一边会有:卧槽,世界要不要这么小。因为伊警官正好是辛小丰的上司,杨自道路见不平帮的正好是伊警官的妹妹。就在这么多“未免太巧”里,所有主要人物都被压缩进一张紧密的关系网。导演试图管这个叫“天谴”。
高楼追逐戏成功劫持了观众的情绪,如果我们可以刻意忽略,两个杀人通缉犯为什么明明拿刀带枪,却没有将失去反抗能力的两个警察推下高楼是多么不合理。那么,可以开始聊聊之后的事情了。
当伊警官悬在高空,“你,你们去自首吧”。生死边缘突然被捅破的窗户纸,秘密不再是秘密。脱险之后,伊警官点烟的手,微微颤抖。那句“你们三个,怎么会呢”才是点题的关键。导演花了三分之一的篇幅去具象小风和阿道的形象,铺陈的暗线就是想让观众疑惑。小丰做协警简直拼命,阿道开车追劫匪也不要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犯下强奸灭门的重罪?
“人是什么,人是神性和动物性的总和,你想象不出他有多好,也想象不出他有多坏。”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有名的斯坦福实验证明好人也会变成魔鬼。人性内生的复杂,让善恶是非的边界变得模糊。
烈日就是那宗灭门案,灼烧着三个当事人的生活。逃亡是一种磨心的等待,等待另一只鞋子何时落下。他们或许期望每一年能向冥冥中摊开良心账,为自己赎罪。他们过了七年无根的生活,唯一的情感落脚点就是尾巴这个小女孩。心安之处是为家,而他们无法心安。小丰就曾说过,我没存下钱,因为总想着没有明天。
小丰跟伊警官最后那场密室对峙戏,双方都在压制气场,一根弦崩在中间,谁也不松手。在小说里,伊警官就已经给小丰施加心理压力:辛小丰感到伊谷春就像一个来自天空的阴影,鹰隼一样地张翼,越来越暗地笼罩在他的身边,他感到自己走不出这个阴影了。
注射死刑这场戏原本是一个长镜头,从注射到小丰的面部表情,记录他的挣扎与死亡。三分钟,生命终结,这种惨烈是在为最后的大反转做预备。但可惜,公映版本已有删减。
导演最后来了一个反高潮,告诉观众小丰跟杨自道是罪不至死的。他选择死亡,是为了让尾巴轻松地活。一个人所能奉献的最高代价,即是生命。导演接受采访时说,这个翻转有一种小人物向善的伟大,死刑越惨烈最后的冲击就越强烈。最后出现的“第四人”独自扛下小说中三兄弟犯下的案子,导演说是因为普通观众适应不了大学生做这么大的恶。这种设定,跟审查大环境的压迫有多少关系不好说。
如果全片就此终结在小丰的死,也许就应了原著“死刑就像向太阳漂浮”的结尾,但电影最终落脚在一个光明温暖的未来。《44号孩子》里说“社会主义国家没有连环杀人这种犯罪”,因此想为死去孩童伸冤的人要么闭嘴要么流放。《烈日灼心》明明可以往善恶边缘再走得深一点,搭建一座人性的迷宫,却刻意下了一个向善的注脚。
同性恋+强奸杀人+注射死刑,个个都是敏感词。片中类似打劫出租车司机、摩托飞车党当街抢包这种都不算事儿了。阅兵在即,郭涛还能在公映版本里浑身是血,一针一针插进肉里缝合,龙标局这回审查的人这会瞎得有理。
影片称得上业界良心,但硬伤不少。如果真有天谴,那么这三人罪不至死却挂了,说好的善恶终有报呢。当尾巴的身世第一次露出线索,我开始她是邓超的孩子,强奸是恋人之间偶发不合,猝死意外导致灭门惨案。但最后,电影把脏水全泼给第四人,整单案子的作案动机我已经理解不能……
如果说吕颂贤饰演的同性恋大款还算一枚有用的棋子,是剧情往下走的功能性设置。王珞丹则继《破风》之后,再次扮演了一个不必要的女性角色。她的演技,大概也只能走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