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了。
他取下耳机,显示屏上演员名单仍在滚动,脑海中琴声尤颤。此时整个人无比清醒。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兀自拿着烟往黑暗的地方走去。打开房门,风声过耳,灯光明亮。他倚着栏杆,点燃香烟,看这夜景。
远处黑暗之中有灯塔,很远处有马路上的车子轰鸣,周围一片静态。这样的夜景,他能看很久。
烟雾轻袅上扬,他在这宁静中闭上眼睛,听风以及远处传来的声响。刚从动中静下来,更能清楚感受到冷风吹过手背,灌入指缝,掌心。尘世的嚣忙声响离开得越来越远,刚才的心都已不知所在。这几秒如此讯寂。当下的心亦不知所在,更不想那过去,未来的心,他的心的痛苦,绝望与愉快了。
刚才的前一刹那,他还正执着于过去发生的种种,心有不甘,并规划着未来,该如何生存。是的,当他闭眼正迎接午夜带给他深深的宁静状态之时,他的心便已不知所在了,哪还会有那执着并规划。
这几秒,让他不再想亦不再拥有过去,当下,未来,而是静止地存在于这虚无的时空中。身体仍然感受到风的吹拂,如一曲很长很长的只用一个调子的乐章,如风车迎风转动时的震颤低吟,并阳光照进草丛万物皆在苏醒的声音。他并不存在任何想法。只是处于此地,感受此刻,而绝不会如平常模样悲哀地想到:一切徒劳而已。
到当下,他的心像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他由它离他远,靠他近。他静下心来观照内心细微波动,发现内心空无一物,那般简单,纯净,而又无瑕。风缓慢吹他的身子,并指尖的香烟,一阵寒意袭来,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微张开嘴,烟雾轻袅上扬。他睁开眼睛,把夜里清冷的空气吸入,手指稍稍动颤了几下。回到真实世界,是奇妙的。又微张开嘴,似如鱼儿碰到了水,自适平然。
对于外界,他不再有反抗,和解与妥协,另一个敌对的他也已不存在。不,是另一个他成了他理想中的他,他变成了另一个他。如重新获得了生命。虽然他以前不知道,生命的存在是让他应该开心还是难过,但新的生命嫁接在了过去的生命之上呵,心境也自然不一样。
《局外人》作者加缪曾提,人的心灵原本空无一物,经由印象获得观念,他以荒谬为方法,为了扫除心灵既有的成见与主观的愿望,以重新思索人的存在问题。比如,平常风和日丽的时候,会觉得大自然同自己的心灵好像有一种默契,然而一旦地动山摇,这些原本很美的自然界却忽然变得不可理喻。
大自然从不表达自己,在人类面前。他为了证明这一说法,在《风说》中创造了一个精灵,这是他一直天真的想法。最后写到精灵其实是某个人类的化身,长大后终究要变为正常的人类,如同吃了一种丧失记忆的药丸,再找寻不到昨日的他——那一个精灵。
风是唯一一个记录着那段记忆的见证者,但是她却不能说。风受着命,不许跟人类表达什么。某日他回到故土,午夜梦回,他恢复了几秒钟的记忆:这个夜晚她会披着红色染料而来,红衣之上,星星围着她转动,真美……他打个手势,但他计较他的年龄,影子在窗台定格。第二日他又要奔走于人群之中,在某个时候,他又会恢复几秒钟的记忆。
风的表达,不过是他长久的美好幻觉。他依靠如此而活得丰盛。
烟因很久没吸又整个身子几乎静止的缘故,已有了一长串烟灰,他一弹指,烟灰于空中散落开来。
第二日,他又卷将入这个世界的一场巨大忙碌之中,但他的心境已经变化了,他的心变得轻盈明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