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最后一堂期末考
(4)公交车上的偶遇
车厢开始徐徐移动,而我的心思始终停留在拐过检票口的那道背影上,也许,还有另一道背影。
陆志岩 2005年1月22日 阴
今天终于要回家了,想起老爸炸得喷香的肉丸子就直流口水。老爸是厨师,做得一手好菜。人家是寒冬出贵子,我家是厨师养瘦子。
无论我跟我爸到哪儿,别人都会开我爸的玩笑,说我爸净把好吃的留给了别人,看把儿子给饿得皮包骨头似的。我爸也只是呵呵一笑而过,估计他老人家也在反思这个世纪难题。
不过我要为我爸洗冤了,我们家的菜尤其是好吃的菜,基本都是我爸炒出来的。由此可见,一个作为厨师的男人或者说作为男人的厨师到底有多么地不容易。所以我很小的发誓,长大一定不要子承父业。在外面做了饭回家还得做饭,这做一辈子饭就完了,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过,此刻的我却好想念我那厨师老爸。
下午三点钟的火车,还有大半天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儿消磨掉。宿舍里哥儿六个走了三个,剩我、老白和大胖,我是湖北人,老白是四川人,大胖来自陕西。
三个来自大江南北的大男孩虽然都在宿舍里,到也唱不出来什么精彩的戏份,只是让彼此感到不寂寞而已。
老白是下午两点的火车,大胖则要等到晚上才能走。所以快中午的时候,当老白收拾好行李出发的时候,我便同他一同出了门,留下孤独的大胖独守空房。
大胖,顾名思义,因为身上太多肥肉尾随而得名。好在他还有一身肥肉来抵抗这冬日里的寒冷和内心的孤独,我也就放心了。
我们本来在学校一起约了几个同学叫了一辆面包车同去火车站。但是面包车刚开离学校不到10分钟,老白突然一拍大腿,一种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他随即吼道:“糟了,火车票放桌上没拿。”靠,真是不明白,这种低级错误到底是怎么犯出来的。我们俩只好下了车回去拿火车票。
这一次,我和老白再也没有顺风车可搭了,只能坐公交车去火车站。我们学校位置较偏,离火车站比较远,中途还要转一趟公交车才能到。
还有一个半小时,他要搭的那趟火车就开车了,而我们还在学校的巴士站等车。
老白脸上的那种焦灼,我都不忍心看下去。所以我一直假装欣赏冬日里的校园:四下里都是光秃秃的,没来得及融化的沾满灰尘的积雪,衬托着一栋栋威严肃穆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学生们已经都走得差不多了,连校门外街边的店面也基本都关门了。
这一切看起来实在有点萧条,比起老白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尽管我一再避免不受他的影响,但还是能听见“快点,快点,快点。。。”这种和尚念经般的咒语从老白嘴里冒出来。
我的耳朵要是能像眼睛一样自动开关,有选择地听或者不听,那该多好。看来,人类进化得还不够完善。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老白的咒语念了五分钟之后,学校的巴士朝我们徐徐开了过来。
在老白的一片谢天谢地谢财神的感慨中,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挤上了车。虽说校园里人不多,可在这每隔四十分钟一般的公交车上,人还真他妈多,就像人们啥事没有就跑来坐公交车玩似的。挤得我差点没地方放脚,我提的行李袋几乎是半垮在小腿与地面之间呈悬空状。
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桥头站,该换成另一辆公交车了。好在这地方可换乘的公交车比较多,我们很快就搭乘到了中转车,而且人不算多,老白人机灵还抢先占了两个座位。
我跟老白坐在靠后面的位置上,他扶着他的行李箱,我抱着我的手提行李袋,就这样一摇一晃地始向那个靠近家的地方。
一到午间就犯困,加上这摇篮般的车厢,很快,困意就席卷了我的全身。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进入了梦乡。
“阿志,阿志”在老白的叫嚷声混着车厢里的吵杂声中,我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还有一站就到站了”。还有一个站嘛,你慌个毛线。
我又闭上眼睛,真想这公交车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开到地老天荒。不要停,不要到站,不要下车。可是,老白他怎么就不犯困呢。可能他真是着急回家,着急赶火车,困意在他的急切渴望面前也让了步。
“前面那个女生是我们一个学校的。”老白有点故作神秘地靠近我耳边说。
“拜托,这辆公交车是从我们学校方向开过来的好吗?碰上校友是多么不稀罕的事儿啊,你还能再说点什么少见多怪的事儿吗?”
“我猜她可能跟我们俩其中一个人搭同一辆火车。”靠,我眼里的老白,一向很正点的老白,什么时候无聊到对一个陌生女子这么八卦。
“别人搭哪趟车跟你有几毛钱关系啊。”说完这句,我就意识到有那么点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所以在我们到站前,我努力使自己的瞳孔从困倦的只睁开了一半的眼皮底下,朝着老白描述的前方往外探寻。
耀眼的白色羽绒服透着一股温柔又熟悉的味道,棕色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不长不短的马尾随着车厢的晃动左右摇摆,摇得我困意全无。
她站在靠后门的位置,一只手扶着公交车的杠杆上,一只手死死拽着行李箱。透过厚实的眼镜片眺望着车窗外。对我们,只透露出半个侧脸。
即便是不看脸我也能叫出她的名字。那身纯白的羽绒服,还有那种动作和眼神我都很熟悉。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熟悉起来的,但是我就是很熟悉。那个名字刻在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咔呲~~~”公交车突然刹车使我本就不太受重力影响的身体差点直接与我的座位告别,也将我从胡思乱想的思绪里拉了回来。要不是我坐在靠里面的位置,我应该直接从过道里飞出去了,下车的步骤都省了。
“下车了,下车了,快点,快点。”老白又一阵急促的催促。我一看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嘛,慌个屁。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似的。
车门都还没开,他就已经冲到了门口。我看见他跟在陈童后面,下了车,我也跟了上去。
“同学,你是北方科大的吧?”他倒好,直接跟美女搭讪上了,连他哥们儿被人拖去拐卖了都不知道。
“是啊。”
“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呢,我也是北方科大的。”
“哦”
跟老白混了这么久,实在没看出来他搭讪美女还有这么一套,但是陈童明显不太愿意接他的茬。他们走在同一排,我跟在他们后面,心里有点酸酸的味道。
瘦小的陈童拖着一个很大的箱子,但是步伐很快,看起来极不协调。“我帮你提箱子吧,我真是北方科大的学生。”老白又开始搭话。
“我相信你,但是我快迟到了,快赶不上火车了,请你不要打扰我好吗?”她忽地停下来盯着老白的脸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语气字正腔圆地说道。
经过这么一提醒,老白才想起自己好像也快要赶不上车了。“我也快迟到了。。。”老白又嘀咕道。
要不是我和老白已经从相识到了铁哥们的程度,我肯定会冲上前去把他一拳揍倒外地,并且直接报警。我估计陈童要不是急着赶车也会停下来报警。
老白紧跟着陈童往火车站进站口去,我紧跟着老白往火车站进站口去。排队,安检,然后陈童在一楼大厅的大荧幕前停留了片刻,直接提着行李箱上左边扶梯,老白也在大荧幕前停留片刻,直接提着行李箱往左边扶梯拐去。
我从后面伸手一把拉住他:“你干嘛?你都快赶不上火车了。”“我就是着急去赶火车啊,你拽着我干嘛。”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俩是在同一个候车厅,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很可能会上同一列车。
这种预感不知道从哪里来,但就是很强烈,这让我更加拽紧了老白的衣袖,想把他拖出来,拖出陈童的世界。
我立刻松开手,我要是害得他错过了火车,我估计老白会把火车站直接变成我的火葬场。
话说,送佛送到西。我并没有看清楚我要乘坐的列车在哪个候车厅,但是我还是跟着老白,想要亲自看着他没被火车落下。或者还想要看看别的什么,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我们上了二楼,车站广播一直在催促成都方向的乘客检票上车。而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面快步行走的某个身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大牌子树立在其中一个检票口:K143X 成都方向,这就是老白要乘坐的列车。
对,也是陈童劲直走去的通道。
话说,只有女人才有的第六感谢,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附体到我身上了。
老白转过身,拍拍我的肩膀,“兄弟,慢慢等哈,我就不陪你了,我得赶紧检票去了,明年见。”
“你啰哩吧嗦这么多干嘛,娘们似的,你的火车轮子都已经开始转了,赶紧的吧。”
着急的是老白,他的语气里却透着欢快。不紧不慢的应该是我,而我的心情却有点沉重,就像雨夜前的傍晚空气里扑腾的蜻蜓的翅膀,怎么用力扑腾就是high不起来。
我站在通道尾,目送着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到检票口,消失在隔着铁栅栏的另一边的拐角里。然后,检票员关上了检票口的衙门。直到过了老白乘坐的火车开车时间,我才慢慢下到一楼去看自己要乘坐的列车的检票口。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经过人山人海的检票口再挤到人山人海的车厢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行李,坐下来,看着拥挤不堪的过道里人们推来搡去和熙熙攘攘的站台形成鲜明的对比。
车厢开始徐徐移动,而我的心思始终停留在拐过检票口的那道背影上,也许,还有另一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