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安化王起兵后,镇守固原的署都督同知充总兵官曹雄,得知安化王反,旋即统兵压境上,命令指挥黄正以兵三千入灵州,约邻境各镇兵克期讨叛,又派遣灵州守备史镛等夺河西船,尽泊东岸,并潜通书仇钺,约为内应。仇钺被解除兵权后装病家居,暗地招纳壮士结集。
何锦前来探病,仇钺乘机欺骗何锦说:“官军就要到来,应即出兵守渡口,勿使渡河。”何锦听信其言,倾营而出,只留下周昂守城。
安化王命周昂探视仇钺,仇钺卧床呻吟,趁周昂不备,将其击杀。随后,仇钺率壮士百余人,直奔安化府,将安化王擒捕,杀了孙景文等十余人。又假传安化王令,召何锦、丁广回城。部众得知安化王被捕,相继溃散。何锦、丁广二人单骑逃奔贺兰山,也被捕获。
安化王仓促起事,历时十九天而失败。仇钺平定了叛乱之后,杨一清到宁夏了。但是,既然这叛乱都平定了,那也没啥事干了,干脆就找个地方先住了下来,等候朝廷派来的监军——张永。
北京城下,张永率领卫队朝着宁夏进发。城楼上,李东阳看着远去的队伍,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个年迈的老人,看到了解脱的希望。
这个张永,虽然是个太监,而且还同为八虎之一,但是他却并非和刘瑾同道中人。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张永和刘谨因为立场不同而发生了决裂,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这一切是杨一清所不知道的。
不久之后,张永率领卫队抵达宁夏。然而,安化王早已被平定,张永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且不管三七二十一,既然来了,多少要做点事情,回去也好交差。于是,张永入城后,办了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都被杨一清看在了眼里。第一,命人沿街张榜告示,禁止抢劫,与民休息;第二,此次跟随出差的人员,每人补贴劳务费一百两银子,不得以任何名义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杨一清没有第一时间接见张永,而是在暗中观察这位从京城来的监军。通过这两件事情,杨一清心里知道,这个张永是个可以争取的人。
张永办完了这两件事情,自己前往杨一清的住所请见。杨一清对于宫里的太监,本来没有好感,但出于工作,还是接见了张永。
两人先是相互客套了一番,随后坐下复盘这场叛乱经过。聊到那篇檄文时,张永突然拍案而起,神情激动地说道:“这一切,都是刘瑾搞出来的,他才是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我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张公公别这么激动,我们只是在讨论案情,坐下喝口茶,慢慢说嘛。”杨一清没想到张永如此痛恨刘瑾,但也有可能是演的一出戏,不妨先观察形势,再做计划,“张公公啊,您也是久居宫中之人,怎么还如此急躁呢?”
“杨大人见笑了,咱家和这刘瑾是真的不对付,您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呀?”张永长吁一口气,说道,“以前是没有刘瑾的罪证,现在有了,凭这一纸檄文,足够让刘瑾死上一百次了。”
“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纸罢了,张公公说的哪里话哟。”杨一清故作深沉地说道,“刘公公说不定也是这次叛乱的受害者呢?”
“我的杨大人啊!”张永苦口婆心地说道,“这檄文上的桩桩件件,都是刘瑾的罪状,句句属实,若是呈给皇上,还怕他刘瑾不死?”
“是吗?”杨一清听着张永的口气逐渐弱了下来,随即反问道,“张公公就这么有把握,能治他于死地?”
“哎!”张永叹了口气,“刘瑾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内行厂的眼线遍布各地,说不定我们此时的举动,都早已传到刘瑾耳朵里了。”
“咦!张公公此言差矣,我们只不过是讨论案情,可没说别的哦。”杨一清十分谨慎,话语中没有半滴纰漏,“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至于善后工作,我们改天再做讨论。”
这一次的见面,杨一清明显感受到了张永对刘瑾的不满。但有一点是杨一清不确定的,那就是张永究竟是真的痛恨,还是故意表演出来,设下的陷阱。
杨一清决定在观察一段时间,看张永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在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杨一清与张永在宁夏融洽相处,他发现,张永这个人真是不同于其他太监。张永为人和善,且具有一颗正义之心,尤其是后者,让杨一清最终下定了决心。
终于到了七月的一个夜晚,杨一清邀请张永到府上做客。同时,当晚到场吃饭的还有平乱功臣仇钺等将士。酒过三巡,杨一清眯着醉眼,仿佛已经醉了。仇钺见状,便示意将士们各回各家。
等将士们走后,杨一清醒了。张永浑身一震,他明白,接下来将会是历史性的一刻。
“外乱已平,国家的内患怎么办?”杨一清突然说道,随即亮出了手掌上早已写好一个“瑾”字。
张永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两个月以来未曾提及一句“刘瑾”,反而在这个时候,亮出了底牌。
“此人日夜在皇上跟前,耳目甚广。”张永难掩内心的激动,说道。
“张公公也是皇上的亲信,此番讨贼不委付别人而委付您来做这个监军,足以说明皇上深意。”杨一清压低了语气,说道,“功成奏捷,乘机揭发刘瑾奸恶,陈说海内愁怨,皇上必定听信,诛杀刘瑾,公公也可以更受重用,收天下民心,岂不痛快!”
“苍天呐!老奴侍奉皇上多年,深受皇恩,非死不足以报大恩!”张永站起来说道,“老奴明日就启程回京,杨大人静候佳音吧。”
“张公公只管放手去干吧,杨某只有后手。”看着张永坚定的眼神,杨一清说道,“张公公切记,此事一旦捅了出去,绝不可有任何退缩,必以死相抗。”
杨一清的判断是准确的。
正德五年,八月十五日,张永回到了京城。正德皇帝朱厚照在豹房设宴,为张永接风洗尘。庆功宴上,刘谨死死的盯着张永。直到张永烂醉如泥,刘谨这才离席而去。
这时,醉眼朦胧的张永突然翻身而起。
“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明天起来再说吗?”朱厚照也是喝得醉醺醺的,斜靠在龙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张永立即从怀里取出讨贼檄文,上面列着刘瑾的桩桩罪状。朱厚照好奇地接过檄文,不由得赞叹:“文笔真好!”
随后,张永又拿出了一封文书。这份文书出自杨一清之手,上面列举了刘瑾的十七条罪状,大致包括了企图谋反、豢养死士、私藏兵器、激起兵变等等,字字诛心,。这里面任何一条罪状,都是必死之罪。
朱厚照看了檄文和文书,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切都该结束了。
真的都结束了吗?
并没有,朱厚照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张永怀疑人生。
“刘瑾要造反,就让他造去吧。”朱厚照似乎真的醉了,“他想当皇帝,就让他当好了。”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张永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时,他想起了杨一清的话:绝不后退,拼死相抗。
“陛下,我亲爱的陛下,刘瑾当了皇帝,那,您呢?”张永奋力摇晃着朱厚照的身子,呐喊道,“您的皇位是大明先祖代代传下来的,您怎能就此拱手让人呀?将来如何面见祖宗啊?”
顿时,朱厚照清醒了,无比清醒。平时怎么玩闹都可以,但是性命只有一条呀。若刘瑾真的当了这个皇帝,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朱厚照十分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来人啊!速速捉拿刘瑾!”朱厚照当即一声暴喝。
有了皇帝的旨意,张永抓起桌上的令牌,就奔了出去,旋即带领锦衣卫,风风火火地朝着内行厂而去。
内行厂卧房,刘瑾正睡得香,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吵闹,旋即翻身起床,瞧个究竟。不料,刘瑾刚一开门,几把冰冷的绣春刀就贴到了脖子上。
“你们可别乱来哦,我可是刘瑾!”刘瑾慌了,冷汗浸湿了后背。
“抓的就是你刘瑾!”张永的声音从几名锦衣卫身后传来,“奉圣上口谕,捉拿刘瑾,押入诏狱,等候发落。”
第二天,朱厚照又开始同情刘瑾了,毕竟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于是,朱厚照命人给狱中的刘瑾送了几件衣服。
张永的心,又沉了下来。直到李东阳的出现。
朝会上,李东阳率领王鏊、杨廷和等大量官员集体上书弹劾刘瑾,并且,锦衣卫在刘瑾家宅中搜出了上千副兵甲以及玉玺等造反用的物料。
原来,这就是杨一清所说的后手。张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果然,读书人是真的惹不起呀!
至此,刘谨死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这狗奴才,果然是要造反哪!”朱厚照勃然大怒。
李东阳终于可以解脱了,他受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承受的冤屈。他早该解脱的。
经过锦衣卫、大理寺、各司几番审查,得出统一结论:刘瑾图谋不轨,意图造反,罪名成立。呈报内阁过会,交由皇帝御批,最终给定了刘瑾的结局: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