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 天下之仪
她叫“粉裳”,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只因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穿了件粉色的衣裳,妈妈问她叫什么,她灵思一转便俏皮答道“粉裳”。
粉裳爱跳舞,从小就爱,那时她还是大家大院的小姐,爹娘常劝她女子当守拙,她们不容许她为了一个漂亮舞姿把两条腿掰成一条直线。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的舞台就只有卧房里床前那一小块的空地,可也就是那方寸之间的狭小空间孕育了她整个一生的舞痴之梦。
国破家亡,沦落至此于她而言是悲是喜?
醉姻楼里,花瓣漫天飞舞,宽敞的舞台上一曼妙女子从天而降,她右手划过垂落的粉色丝带,如仙女降世施施然降落凡尘,徒然间音色大作又一场恢弘之舞自女子左脚脚尖轻轻点地而起,回旋、飞跃,似空灵似雀跃,那舞者一举一动牵动着台下人的情愫,好舞至此,皆是屏神而观之。
她成功了,第二日宥王府派人来请,半月后太后寿宴。
太后自然不会把一个舞女放在眼里,可皇帝却中招了,粉裳被叫去侍寝,夜黑风高,跟在太监后头,粉裳捏着手里的粉帕子,该来的终是要来,该见的到底躲不过。
三年前,他还不是皇帝,她也未曾亡国。他们在齐国边城洛城相见。
那日,粉裳从自家的院墙爬出来,一脚落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那人眉如墨画、眼如璨星,两人对视良久不言不语,追来的家丁喊着小姐、小姐,那人忽儿回神,一个轻功盾地飞走了。
一眼成痴,自此粉裳故技常施,动不动就翻墙出府。守边的太子更是为再见佳人面不惜一次次涉险,常到敌国将军府院周围走动。
苦心人,天不负,在洛城的洱海海边,他遇到了她,他也遇到了她,他们互不打扰,只静静地看着对方。有时是粉裳看着太子华舞剑,有时是太子华看着粉裳歌舞。他们不曾亲近过,却早已成了彼此孤独时不可替代的陪伴。
他终于还是跟她说话了,如果可以他们多希望之前的宁静能一直维持。
“跟我走吧,到然国去,我若得天下必由你母仪”太子华看着海面,这是他对粉裳说的第一句话,那时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粉裳看着面前端然的男子,他腰间带着蟠龙的翠绿玉佩,其实早就应该猜出他的身份的,只是自己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你我都爱这海边静谧安远,只是不知如果海水皆染上红色又会是何等的热烈狂野,呵呵,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定然哪里也不去只在这海边舞我此生最后一舞”
次日,两国交战,一夜之间江山易主,作为边城的洛城血流成河。
粉裳没有按那日说的,在洱海边跳尽最后一舞,因为她的父亲,作为边关的将军,在开战半日后他的尸首就被抬了回来,父亲的随从告诉粉裳,杀死将军的是然国的太子,一剑毙命残忍至极。
粉裳没有哭,也并不打算替将军筹办什么丧失,在这乱世里,城门破的那一刻她们的命运早已不容自己谋划。
战俘,她穿上了囚服的衣服,被关在笼子里,绑上马车,过了然国的边界,额,不,如今然国的边界已经扩大了,他吞噬了整个齐国,吞噬了她的家,吞噬了她所有的开心和快乐、过去和将来。粉裳将头埋在膝盖里,没人知道她是累了,还是在哭泣。
一别三年,几经辗转,他们换了身份,也换了神色、心境,又一次站到了一起。
三年,比起以前的英挺,太子华身上多了几分威严,是啊他已是一国之皇。
粉裳看着他,是兴奋吗?是激动?不应该是恨吗,他灭了我的国杀了我的家,应该是恨才对,如果不是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是来报仇的啊,报爹爹的一剑之仇,不是吗?
“你还记得那日在洱海边我与你说的话吗?”皇上先开口了,这几年送进宫里的美女数不胜数,可却如何也找不到当初那张洱海边的洁净容颜,那将军院墙外微惧的表情,除了眼前的女子没有人能把那些表情展现的如此美丽,你看她,现在这憋着气的样子,鼓鼓的像是一只叫不出声的青蛙,把自己憋坏了吧。
“当日玩笑,民女不敢记得” 粉裳没有表情冷冷回道
“破成那日我派了一队人马去海边找过你,可你不在”
皇上回想当初,一日错过便是三年相思,从此往后无论爱恨他都要把她绑在身边再也不分离。
“是,我没去,因为就在那天我的父亲,疼我爱我的爹爹被你一剑穿心……他去世了。”
说着粉裳已经哭出声来,爱恨之间让她如何选择,她后悔了,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进宫,为什么要来找他报仇,原以为的恨为什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系数变作了爱。
“爹爹……女儿对不起你……”
粉裳哭的声嘶力竭,心底里压抑了三年的怨愤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一双温暖的手,结实的臂弯,粉裳被皇上紧紧的抱住。
厚实的、温热的、鲜活的,他们一直在孤单中苦苦寻找的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拥抱,两人惊住了,谁也没有动。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她们宁可不要任何的爱恨,只要彼此,只要陪伴。
“撕!”
是匕首刺进胸膛的声音,粉裳感觉到指尖的液体,温热粘腻。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要他死,她后悔了。父亲已经去世了,在这世上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眼前的男子,他是那么的温暖,不,她不要,不要他像父亲一样变得冰凉。
“别怕!”皇上用虚弱的声音说,他把头沉在粉裳耳侧,用尽有的力气试图把粉裳抱的更紧。
“如果,如果~如果这次我没有死,我们~我们相爱好吗?答应我,答应我~原谅我,我们相……”
皇上话未说完倒在了粉裳怀里,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