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姑娘是刚去北京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大概07年的时候吧。
那会住在清华里面的一间平房里,位于一个叫照澜院的平房区,应该是过去清华职工的老宿舍。那时的清华,还可以自由进出,一般没人查你。每天的游客也很多。当时因为一个朋友在考清华的文学博士,早先租了这间平房,一边查阅资料一边等待复试结果。我来北京后,就和她挤在一张床铺上。
这是一间摆满上下铺床位的8人间,没有住满,前后大概保持6人左右。有考研的学生,有找工作的毕业生,有已经工作的社会人员,庄姑娘是唯一不同的,来北京学习的。她原本在南京已经有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做设计,但她突然对计算机编程发生兴趣,跟单位请假脱产来北京学习。我问她真的喜欢编程吗?她爽朗地笑着说,编程的工资好高啊!锃亮的大脑门熠熠发光。
在这间宿舍里,第一个熟识起来的人,就是庄姑娘了。而她早已和宿舍的其他人都熟了。因为她外向自来熟的性格,但她并非那种刻意去和别人搞好关系的人,而是天生性格的不排斥他人,就是不认生。
来这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她的说话声吵醒,她已经放低了音量,但声音仍然很大,带着浓重江苏口音叽叽喳喳和下铺的女孩安娜说个不停,主要在说早点吃什么,我也就留意了一下,谁叫我爱吃呢。。。她说清华西门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家白菜粉丝馅的包子特别好吃,安娜让她给她也带两个。说完之后,她就出门去自习室了。她每天早上起的都很早,去清华的自习室看她的编程书。那时,清华的一部分自习室也是对外开放的。
等她上完自习回来,我就问了她包子的事,问她具体地点在哪,她说明天带我一起去。就这样,和她熟悉了起来。
我朋友复试没有通过,而我在准备一家公司的面试。我让她也找找工作,她想进高校,但明显很难。她对公司企业没有兴趣,准备回老家的高校工作,她是学校子弟。那一阵,是难得的闲暇时间,我和她就在清华校园里闲逛。清华非常大,绿化也是大学里最好的,整个学校到处遍布了蓊郁高大的树木植物,当时正值春夏之间,宛如在一个森林公园里。我们还去了传说中的荷塘月色,就是去年冬天两个大学生在冰面上滑冰掉进冰窟窿的地方。只是一片不小的池塘,荷花还没开,一条亭台回廊,可能因为清华光环的加持,在我们的眼里就显得格外的波光潋滟。
那时我俩还沉迷于清华邮局旁边的一家紫米煎饼,觉得很美味,没事总要去吃个几回。那家的生意也很火,经常有学生在排队买。
一切都是命定的安排,我朋友离开了北京。而我则续租了她的床位。工作还未定下的我,还无法去找别的住处。而且它的价格够便宜,和宿舍里的女孩都已经混熟。
其他的几个女孩都不常露面,有的是北京本地人,只是偶尔来住。还有个叫聪聪的河北女孩,在神州数码做程序员,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回来已经很晚倒头就睡。有大把空闲时间的,只有我和庄姑娘,和东北女孩安娜。我们三人经常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偷偷混进成教女生宿舍楼里去洗澡,因为澡堂是不对外开放的。
清华的食堂应该是所有大学里最为价廉物美的,据说是国家的补贴不少。那一年,2、3、4块就能要一份素材荤菜,当然分量并不算多,但菜品丰富,味道在食堂界算是良心。
有的夜晚,我们会去清华东门的夜市逛一逛,去转角处一家叫易初莲花的超市买点生活用品。而那就是著名的宇宙中心五道口。那时候还不是宇宙中心,只是一条满地遍布着各种地摊,看上去有些拥挤混乱的街道。而我也绝不会想到,此后我在北京的几年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有时在人生的一些节点上,在一些事悬而未决之前,会有一点空档期,这空档期里,对前途焦虑迷茫,也让人享受难得的悠闲美好,尤其多年以后来看,更是奢侈。大概就是日剧里所谓的悠长假期吧。庄姑娘虽然天性乐观,很少忧愁,但有时也会流露想早点学好找个工作,现在一直在靠以前工作的积蓄维持生活。安娜是个年纪比我们都小的漂亮女孩,之前在大连宾馆上班,想来北京碰碰运气,但因为没有学历没有熟人,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而我,在等着中关村一家公司的面试结果,无论结果如何都心怀忐忑。
庄姑娘有一辆心爱的小电驴,一辆黄色的小电瓶车。有时我会借来骑一骑,她叮咛我小心一点骑。这是她特意从南京和她一起托运过来的,我问她花了多少钱邮费,她笑嘻嘻地说说了吓死你反正挺贵的,但是要再买的话更贵啊,我必须要用啊。吹着傍晚的凉风,我骑着车在清华校园里穿梭,在各个宿舍楼间,食堂,操场间,在一拨一拨的学霸精英间,假装自己是其中一员,重温校园情结。
她带我去吃了白菜粉丝包子。那家的包子真的很好吃。在西门旁的一条胡同里。看上去脏乱的城中村中,有很多家苍蝇馆子、小吃摊,除了这家的包子,还有一家的手抓饼,一家的凉面,都非常好吃,可能我也不太挑食。。。后来我搬到别的地方去之后,离得不远,开始一阵子还会经常回来吃。这条胡同如今肯定已经不再,随着城中村拆迁改造,这种黄金堆砌的地段,哪还容得下这些低端产业。
5月份,我等到了面试结果,准备入职。紧接着就是适应完全陌生的工作和环境,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新公司,经常加班到很晚回来。澡堂也早已关门,浑身汗臭的我累的也顾不上干净了,倒头就躺床上睡死过去。和她们相处的时间也少多了。
周末的时候,会和庄姑娘一起出去逛逛。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多少朋友,同事也还没熟悉,在北京的生活一切才刚刚开始。在灼热的夏日阳光下,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的脚磨出了血泡。面对着巨大陌生的北京。现在看来,应该也只是从北五环走到了北四环,那些陌生神秘的地点名称,后来逐渐地变得熟悉,习惯,厌倦。
她也见证了我在北京的第一段恋情。当时让我极为迷恋的一个人。她听了我美化的描述,花痴少女一般笑着吵着要见他,正好那天他要打印个东西,就带他来清华里的打印店。庄姑娘见到了我描述中的男神,笑嘻嘻地对我眨眼睛,小声说,是挺帅的。在打印室平房门口的一棵大树下,他们二人展开了一段充满违和感的对话。现在想来,还是那么的戏剧荒诞。
一开始,两人随便聊了聊关于南京的事,因为二人都来自南京。庄姑娘对他的职业充满好奇,眨巴着无邪的大眼睛,表示自己非常想学唱歌,怎么学,而他则面无表情地说,唱歌不需要学的,想唱就唱就是了。庄姑娘说,那怎么有人唱歌好好听,我唱歌就好难听。他仍然面无表情地说,你骑自行车怎么学会的?庄姑娘楞了一下,说就这么学会的呀,他说,对啊,唱歌也是一样的,自然而然就会了,都是天生的能力。庄姑娘懵逼中,但对音乐的热情仍不死心,继续问,那我要去你们学校学的话,可以吗?他冷冷地说,可以啊,交钱啊。庄姑娘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追问,那一个班上几个人啊,有没有那种老师就教我一个人的呀?他说有啊,小班教学,交钱啊。庄姑娘终于死心了。
在庄姑娘后来的评价中,对他的印象颇为不好,还没有她男朋友好,张口闭口就是钱。长的帅有什么用,她男朋友虽然长的不帅,又矮又胖,但是对她很好,什么都听她的,还给她洗衣服。我想我男朋友了,我想马上学完回南京,她声音洪大地撒娇着说。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问我借了钱还给我,我以为她有急用,后来才知道她买了基金,她想赚点横财。好像也没赚着,但还好没全套进去,她还有钱还我。那时我已经搬出了清华。我们约了晚上在照澜院的石桌凳子那见面。她把钱还我,表示感谢。然后聊了一下以后的打算。她说编程课程马上要学完了,我问她在哪找工作。她说,也想在北京看看,但是也不好找,不行还是回南京吧。她也随便问了问我,和那个人怎么样了,我说早就结束了。
最后一次联系,是她在外面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说她手机是丢了还是怎么的没听清楚,电话呲呲的杂音挺大。她说准备回南京了,让我有空去南京玩找她。我还没问清楚她以后怎么和她联系,她已经挂了电话。我记得她曾跟我们说过,她在南京郊区一个人租了一个三室一厅,住的很舒服,只要800。
直至今日,她都没有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我想她当时应该回了南京,有没有去当程序员不知道,但应该早已结婚生子,应该还是和她当时的那个男朋友。后来我去南京旅游的时候,随意想到了她,如果我们还有联系的话,可以去她那蹭吃住。我也有意无意地尝试在网上找过她的踪迹,但无果。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怀念,只是一场匆匆而过的萍水相逢,也许只是因为对自己的那一点执念,而对那一小段青春里的出场人物留有印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