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号还是句号

“姐,单位体检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我肝部有阴影,让我到上级医院进一步检查。”

2017年6月12日早6点10分,我打开手机,微信弹出了弟媳昨晚发给我的话语。

“赶紧做进一步检查!” 我屏住气,用微微抖动的手把这句话发给了弟媳,“别怕,现在医疗手段很先进,无论下一步诊断的结果是什么,都要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心态很重要,我们一大家人都会陪着你。”其实,我的心很乱,但还是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弟媳。

“哦,好。”弟媳的回复很简单。

一整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心里慌慌的,替弟弟和弟媳以后的日子着急。

我家几代单传,虽然我们这一代,姐弟妹三人,但只有弟弟一个男孩。加上弟弟自小体质偏弱,爷爷、奶奶对弟弟便格外偏爱起来。父亲常年工作在外,偶尔回家,也舍不得对弟弟严加管教。性格本就直爽、倔强的弟弟性格越发乖张起来。

上学到初二的时候,弟弟因为在校打架,便自行辍学了。家里人拗不过他,也只能任由他了。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没容家人们发愁,弟弟就领着对象上门了。那是一个稳重、端庄的女孩子,弟弟同学的姐姐。母亲和奶奶却竭力反对,因为姥姥家是同村的,她们不想让弟弟再找一个同村的媳妇。但弟弟却铁了心,任由媒人来说亲,他谁也不见。在父亲和爷爷的劝说下,母亲和奶奶怕毁了弟弟一辈子的幸福,便不再阻止他们的往来。一来二去,亲事慢慢地定了下来。

这女孩,就是我现在的弟媳。

婚后,他们也相亲相爱了一阵子。因为无所事事,两人一起睡懒觉,一起串门,一起聚集同龄的伙伴玩牌。后来,弟媳怀孕了,他们开始无缘由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开始母亲认为他们生气是为了钱,赶紧把刚买了玉米的钱悉数交给了弟弟,可是没能制止战争。

侄儿的降生,给我们这个缺少劳力的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全家人其乐融融,我们期盼的生活终于来了。然而,好景不长,日子的琐碎还是点燃了他们的怒气,无休止的埋怨,无休止的争吵。在一次大打出手后,弟媳抱起侄儿,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那时侄儿只有三个月大。

母亲想念侄儿,急的团团转,弟弟则扬言要离婚,不去接弟媳回家。弟媳也赌气说日子过不下去了,村里人传言他们要崩了,我们也都以为这段以自由恋爱为基础的婚姻要划上句号了。

这时,弟媳的父亲出面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找了个中间人,叫上我的父亲、母亲,坐在一起分析他俩的问题。商讨的结果是,由我母亲带上弟弟去接弟媳回家。弟弟不再争辩,跟着母亲顺利地把弟媳接回了家。侄儿已经学会叫爷爷、奶奶了。

几个月的分离,暂时缓解了他们的关系。他们仿佛和好如初了,弟弟找到了如意的工作,弟媳也帮母亲做起了家务。随着二侄儿的及时降临,连生两个男孩的弟媳,彻底改变了我家人丁短缺的问题。父亲高兴之余帮弟媳谋了一份极好的差事,这份差事让弟媳成了城里人。

生活的美好在于它的变化莫测。在父亲的努力下,全家人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柴米油盐的日子中,母亲和弟媳渐渐生出锅碗瓢盆的磕碰声。便决定和父亲搬了出去,让弟弟他们单过了。

偶尔回去,也听到弟弟埋怨:“当初离了婚就好了,现在这日子过得……。”

其实,他们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两人都挣着一份公务员的工资,虽然两个侄儿在上学,但他们的大部分费用是父母亲管的。

日子在不咸不淡中过去了。大侄儿已参加工作,每天忙着自己的事。二侄儿在上大学期间参军了,家里只剩下弟弟、弟媳。矛盾升级了,他们争吵、打闹、冷战、和好……,后来,弟媳连续的住娘家去了。

我们都以为是弟弟脾气不好,每次生气,都说弟弟的不是。但这次,弟弟哭了,述说了这么多年来的憋屈。弟媳平日是一个话语很少的人,做什么事从来不和弟弟商量。孩子们小的时候,弟弟的工资本在弟媳手里,弟弟连密码都不知道,弟弟也不用知道,他从来不花工资本里的钱。因为弟弟脑筋活络,那些年也挣了不少外快。

但不花不等于不过问,孩子们年岁渐长,在弟弟认为该存了一定钱的时候,弟弟让弟媳盘点一下。弟媳却咬着牙,说一分也没有。辛劳的付出没有换来相应的代价,这让弟弟彻底崩溃了,下定了离婚的决心。

一个人的生活,弟弟却过得有滋有味,每天起早贪黑,好像要把这几年的钱都要挣回来似的。全家人都在着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呀!

祸不单行,福不双至,灾难还是来了。弟媳的复查结果出来了:胰腺癌、肝癌。弟弟开着车领着弟媳去复查的,然后支走弟媳,把结论单改成了胰腺炎。

医生的话把弟弟吓懵了,胰腺癌是癌症之王,三个月的存活期,治疗没有多大希望。但弟弟不甘心,这是省城的结论,他想去首都试试。

全家人把弟弟和弟媳送上了去往北京的列车,经过全部重新检查,传来了好消息:是内分泌肿瘤。属于慢性病一种,发展极其缓慢,病人需要长期药物化疗。

谢天谢地,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弟弟微信发来的结论告知了全家人。

曾经以为,这回弟弟和弟媳会真的结束他们的婚姻。因为弟媳的病情,善良的弟弟还是选择了接纳弟媳,让他们的生活继续。

三个化疗疗程结束后,弟媳做了检查,身体各项体征明显好转,肝部肿瘤缩小许多。

生活在继续,弟媳每隔21天一次的化疗在继续,弟弟陪着弟媳的漫漫求医路在继续,亲情在继续,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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