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租不起房来找我


北京的房价,无论是出售还是出租,不停地疯涨着,韩叶子承受起来越发吃力了,她越搬越远,已经搬到农村去了。

我没想过祈求你再和我好……她说,我只想向你借一点房租钱。

0

北京的咖啡厅,谈事情的多。

听他们聊吧——“哥哥有五千万在账上趴着呢,就差好项目”。

一说起背景来,脸沉,声音低,眼神幽深。

——不是某二代的“铁磁”、就是某三代的“发小”。

“和首长刚吃完早茶,一起搓着脚丫子聊了下届人事安排,首长还挺关心咱发展的”。

也有“手上一把项目,就想把自己兄弟往高层次上带”的。

——“只要你跟着投点儿,别多,一两千万就够,一起玩,将来——那你……哎呦!”

这两伙人永远能拼凑到一起,永远能聊得火热。

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但在这群人之中,偶尔也有,真想有点儿作为的——季波和他的老板就是。


1

季波和老板是从深圳飞过来的,下午三点多到的北京。

赶上堵车,落座已经快傍晚六点半左右了。

他们此行,是想推动电影项目进展,约了四五个号称制片人的,还有两三个有意加磅或者希望收购项目的投资人。

不过,连续几个席间,季波一直在溜号——

 因为,他最想见到的,一个叫韩叶子的女孩联络不上了。

庆幸的是,老板后来说有个私事要处理一下,十点多,就把大家都放了。

季波赶紧联系了几个认识韩叶子的朋友,向他们打听她的下落。

可是,得到的答案都颇为含糊。

季波不甘心。

从他们的言语之间,季波隐约觉察到,韩叶子可能不大对头。


3

    季波今年31岁。

    读书的时候,他鬼迷心窍地喜欢上了诗歌。

    追姑娘,便给人家写诗,但那时候的女孩就不太认这口儿了,觉着“他可能是傻波一本人”。

    毕业后,他时来运转,被一家都市报的总编,其实是一个诗歌论坛的诗友,因为同好,钦点到了报社上班,一时间叱咤风云的。

    再有择偶之类的问题,他的眼光也跟着看涨了。

    但左挑右选的,几年就没了。

    时光流转,风云突变,不知不觉间,传统媒体稀里哗啦坍塌一片。

    季波所在的单位也未得幸免,像股烟一样散了。

    他再想挑女孩的眉眼高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幸,他过去做了段跑房地产的记者,采访中,认识了一位老板,还和老板成了朋友。

    他在领了遣散费之后,就到了老板那里,做了策划总监,算是心腹幕僚吧。

    刚刚要直直腰,扬眉吐气一下,再对介绍来的女孩提提条件,可却如大家所料,房地产也转眼间就摇摇欲坠,难以为继了。

    季波万万没想到,这起起落落的,居然把他就拖延成一个老处男了。

    这时候,满世界都在叫嚷电影是块肥肉,都在疯传各种小成本大回报的神话。

    季波便开始关注,老板也动了心思,就派他经常到北京来打探行情。

    此间,他便认识了韩叶子。


4

    韩叶子是个演员。

    但是,说韩叶子是演员,又对,又不十分准确。

    大多数时间,她仅仅是混在北京的——

    不是她不想演戏,其实是没机会,也就只好昼伏夜出的,拢人脉,攒关系。

    每天下午三四点钟,韩叶子边起床化妆,边查未接来电、短信、微信,看有什么饭局邀约,挑个大概靠谱的,喝袋酸奶,给胃做个酒前小防护,就准备出门了。

    如果没有约饭的,就群发消息,给各位大哥大姐问个好,基本还是能蒙到个把寂寞闷骚之士,或者饭局也不怕多双筷子的。

饭后,有的继续夜场、KTV,或者再有别的夜场、KTV,她再奔过去。

 一个晚上,虽然大多无聊,但一混,也就天蒙蒙亮了。

 开始,她是希望在这些场合里,遇到慧眼识珠,请她演戏的。

可渐渐发现,这些人,大多也是扯淡,骗吃骗喝骗炮打的居多。

她也就只能祈祷老天开眼了。

再渐渐的,她也不想太多了——赶上算吧,反正也饿不死。

她是艺术大学表演系毕业的,从大学到现在,也谈过三个男朋友,都属于小鲜肉、小帅哥之类的吧——

第一个,大三就分了;第二个,临毕业吹的;第三个维持的时间还算长,但受不了她四处应酬,吃醋,打了几架,也黄了。

 她发现谈恋爱这个东西,劳民伤财,有点怕了。

周围的姐妹也说,跟那些小崽子搞什么呀?好看能当饭吃?年轻能当名牌穿,还是能当跑车开,能当豪宅住?除了白上你,你时不时的还得搭点儿,浪费青春的。

可韩叶子总感觉不大合适,她一方面是多多少少还信一点爱情,另一方面还是有些贪婪吧——就不能遇到个又不老、长得还不错,又有实力的吗?

 放弃选择,就是选择放弃嘛。

 她想,我才23岁,至少还有六七年的时间吧。

 这样,在一个唱歌局上,她就认识了季波。


5

那会儿快到夏天了,季波和一个同学介绍的制片人在露天咖啡馆聊了一下午。

这制片人一再提醒他,电影的第一要素是明星。

说是当天上晚上,要把一个刚晋升到一线、火得跟王八蛋似的年轻大腕给他请来,和他认识。

季波感激得直哆嗦,订了一特猖的大馆子,还点了鲍鱼、龙虾、老鼠斑什么的,紧着孝敬着。

大腕却也不装,只是叨咕了两嘴,素了点儿。

季波就蒙圈了,这菜还素?差点又给上个肘子。

还是制片人懂套路,说,吃饭图清静,一会儿唱歌的——手上乌央乌央的姑娘崇拜您,排着队哭着喊着张罗摇号想得您一次宠幸呢。

大腕一边嘀咕着,不好,不合适,一边笑。

制片人其实说得还真不算夸张,到了一会所,的确有七八个条正盘亮顾盼生辉的妹妹候着,见了大腕,一口一个哥,垂涎欲滴的样子。

但没料到,这批姑娘不是大腕的菜——唱了三首歌了,大腕墨镜都没摘。

制片人忙着又打了几个电话,又来了一拨。

韩叶子就是在这一拨里面出现的。

她刚一进来的时候,季波因为已经看花了眼,并没注意到。

是女孩们被制片人怂恿着,挤上来给大腕敬酒的时候,他才发现了她——

因为,只有她就抬了下身,并没过去,一副冷眼旁观热闹的模样。

韩叶子实际上也不是不给制片人面子,只是有她的原因,一是她觉得大帮哄,显不出她来,毫无意义;二是她觉得大腕不会带她演戏,客套一下,对她没什么帮助;三是她正来着例假,痛经一阵阵的叫板,能躲一杯是一杯吧。

但在季波眼里,这病歪歪的样子,就有些林黛玉了,有些出淤泥而不染了。

不过,韩叶子也属实长得满干净的,明眸皓齿,眉宇清秀,直发中分,稳稳妥妥,不艳俗之外,还有一些文艺气息。

喧嚣了一阵后,制片人说大腕喜欢静,先别唱,咱大家伙击鼓传花讲段子吧。

段子一上来,可就七荤八素了,姑娘们乐得花枝烂颤的。

花传到季波这里,季波想,那我也从俗吧,就说了个他认为特别下流的——

说他一朋友出家了,他问那朋友,活得好好的,怎么就遁入空门了呢?朋友说,因为一点俗事。他问,什么俗事呀,能举个例子吗?朋友说,不举。

讲完,大家冷场了,都说,这也不黄呀?

只有韩叶子在一旁笑了。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哦,不举……

有几个牵头乐的,也就又热闹起来。

季波这时看着韩叶子,心里就出现了个有些四六不靠但又是那么个意思的词——冰雪聪明。

他就走了过去,主动敬了韩叶子一杯酒。

韩叶子很清爽地笑了一下,抿了一口。

制片人何等聪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看到端倪,立刻过来给俩人介绍。

制片人特别会替人吹牛掰,把季波老板的产业含含糊糊全说成是季波的了,还说季波正准备投拍一电影,立项了,男一号就是今天来的腕儿,还要找好莱坞的大咖去打酱油,目前就缺女主角了。

季波想解释,可制片人给他打住了,说解释就是掩饰,人叶子又不能打土豪分田地,您就甭谦虚了。

看着韩叶子有些崇拜的目光,季波也就没再多说。

后来,又来了几个女孩,大腕被一个前挺后撅的姑娘给把上了,不知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真合了口味,大腕也没推搪,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走掉了。

韩叶子一直没走,不知不觉地就和季波坐到了一处。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不少,又留了联系方式。

散场时,大腕和前挺后撅已经不见了。

制片人劝韩叶子,家那么远,回去多辛苦呀,就到季总那里吧。

韩叶子笑眯眯地给谢绝了。

季波看着韩叶子的背影,突然就有些失落。

他上了车,还编了条三个字一组的微信,发给了韩叶子——

喜相识,谈欢畅,恨别离,徒悲伤,多珍重,路漫长,常联络,情未央……

韩叶子坐在出租车里,迷迷糊糊看了眼微信,回了个拥抱的表情,然后就睡着了,到了家门前,才被司机叫醒。

可季波不同,看着这个“拥抱”,直到日上三竿,还未觉倦意,甚而有些兴奋呢。

之前,他心里关于爱情的那块地儿,始终是黑着的,可从和韩叶子聊了之后,他感觉那个位置突然光明了,也说不上是她的一颦一笑,还是什么,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点开了那盏心灯的开关。

实际上,在韩叶子那里,这种聊了半宿聊得杂念丛生的男的,她见多了,虽然没这么拽文的,但春心荡漾,大肆展开追求的,也不乏人等,说白了,她大多的生活费,就是靠把这些男人送的包包、手表、首饰之类的连着发票退掉,或者送到当铺,获取的。

礼物嘛,就当是朋友的心意了。

若对方有非分要求,她就躲起来,冷冷也就过去了。

她是不敢也不肯直接收他们钱的,那成什么了?

她认为,她自有她的分寸的。

季波后来才想明白,制片人那天是把他当了大钱包的——

是制片人自己要码的一个戏,想邀请大腕,就让季波请了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不过,季波也没抱怨,他觉得,起码这次活动让他认识了韩叶子,不亏。


6

季波再见到韩叶子,已经是三个多月以后了。

他又被老板派到北京来看行情。

说透了,是季波说服了老板,让他再过来的。

在这三个月里,季波几乎每天都和韩叶子发微信,时而还会视频一下。

从联络时间上,季波发觉了韩叶子的作息规律,他挺心疼她的。

韩叶子在这段时间里,也渐渐了解了季波——

他是半个书呆子,而且有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对男女之情的单纯、憧憬和向往——虽然他总要装得很老练的。

在季波的字里行间和言谈举止中,韩叶子也能感受到,他和那些逢场作戏的老流氓、花花公子大有不同,他是真有点动心的。

韩叶子想,也许真是天公有眼?

韩叶子想,他还真是不老,又不丑,又有些实力呢。

韩叶子想,他的项目如果开了,他会安排我当女一号吧?

韩叶子想,他投资,我演戏,他和我站在一起,也算郎才女貌了吧?

韩叶子又想,可这个热劲儿能维持多久呢?万一他日后常混京城,再遇见可心的,我是不是就遭了嫌弃呢?

韩叶子患得患失的,不知所措。

因此,和季波再见,虽然有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开心,但那里面还是掺杂了一点对自己和未来的担心的。


7

两人约着,一起去吃了牛排,他们还点了瓶红酒。

地点是韩叶子选的,环境极好,口味也正,只是结账时,价格让季波有些乍舌。

但季波怕韩叶子觉着他小气,就把这个吃惊说成了——

居然这么便宜!

韩叶子信以为真,心下思量,南方人还真是这样——

穿着普通,但内里的确是个金主儿呢。

餐后,他们去看了场电影。

电影是什么,演什么,季波根本没注意,始终琢磨着,怎么能更接近一点韩叶子。

终于,电影中的一个惊悚镜头吓到了她,趁这机会,季波像是安慰的样子,把韩叶子的手拉到了自己手里,还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韩叶子被捉到了手,第一反应是往回抽的,但季波用了点力,攥住了。

韩叶子想,既然我也想过两个人将来的可能,那就先顺其自然吧,便没再动。

季波从拉上手,心跳就加速到120以上了,甚至其它位置都有了反应。

他一直不舍得松,直到散场,走到外面,韩叶子说,你手心太湿了,有点不舒服。

季波才意犹未尽又带着尴尬地放开。


8

按照来北京之前,他向好朋友咨询的路子,他说,我给你带了件小礼物,落在房间了,我给你去拿一下吧。

这样,他就带着韩叶子到了酒店。

可韩叶子无论如何都要在大堂等他,连电梯都不进。

季波按照学来的路子,又假装上不高兴了,后来见韩叶子真的无动于衷,他就真有些懊恼了,问她,你是不是把我当坏人了?

韩叶子看他确实挺难过的,左思右想,决定赌一把运气,和他上去了。

进屋后,季波又要继续上路子,这回韩叶子死活不干了,挣扎着,把门给拽开了,声音很大地说,你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季波看着韩叶子两眼冒火的,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挡在门前,磕磕巴巴地说,叶子,我,我爱上你了。

季波的眼睛里有一种很柔软的东西就撒在了韩叶子的脸上。

韩叶子心里忽然酸了一下——

这两年撩她的人很多很多的,但说出爱的,只他一个。

韩叶子把头就低了下去。

她想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办,可脑子里乱哄哄的。

季波虽然守身如玉地跨了而立之年,但女朋友也是谈过的。

也是情之所至,他抱住了韩叶子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韩叶子没动,看向一旁,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季波的嘴唇就落到了她的嘴唇上。

韩叶子推了一下,力气不大,这反倒让季波抱得更紧了,吻得也更深了。

须臾,季波就变得气喘吁吁的,抱着韩叶子,向屋子里面挪步子。

韩叶子的脸颊烫烫的,感觉整条呼吸道被季波一会儿吸干,一会儿又滋润了。

韩叶子被引到床边的时候,突然脑子清晰了一下——

太快了吧?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

韩叶子一下就把季波推开了。

季波冷不防地被闪开,倒懵得如坠云雾一般。

韩叶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说,不好意思哈,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季波要拉韩叶子的胳膊。

韩叶子挣脱开了,说,我们不能这样,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请你理解我吧。

说完便匆匆跑掉了,头也没回。

季波愣怔了好久,跟被吊在了半空似的,又渴又晕,又不尴不尬的。

他缓过神来,几乎有些愤懑,可渐渐冷却下来,却又想——

她可真纯洁呢。

而韩叶子回家的路上,心情是有些低落的——

她知道早晚会有这样的局面,但总是希望再晚一些的。

她想,这个看起来厚道的季波,也真是有待考察呢。

韩叶子琢磨着,还是冷一冷他吧,如果他就想那样,那可真是看错人了。


9

季波当然不是冷一冷就会熄灭的。

如果,那时季波就罢休了,他此刻也不会这样四处寻找韩叶子了。

季波感觉自己仿佛要爆炸了——

自从和老板分开,他根本没往回酒店的路上走,几乎始终都是在小跑的,即便毫无方向,即便累得气喘如牛,也停不下来,好像停下来,就什么都失去了。

韩叶子到底在哪里呢?

季波的汗水不停地流着,心像被烤着一样,焦灼不堪。

他看着往来行人和车辆,愤怒不已,无计可施。

韩叶子和季波好在一起,是第二次见面之后又过了两个多月了。

期间,前面的一个月,季波在深圳与北京之间是多次往返的。

他每次赶到北京,都和韩叶子在一个公共场所见上一面。

这个方式,当然也是韩叶子决定的。

她不想再出现上次那种难堪的场面。

但是,她心里委实对季波也越来越多了一些在意的。

而季波呢,相对于坐在一个地方喝东西聊天,更喜欢与韩叶子四处走走。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牵着韩叶子软软的手了。

牵着她的手,季波心里就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和韩叶子在一起呢。

韩叶子从季波看她的眼神里可以体会到,他确实喜欢自己,而且喜欢得越来越深了。

但她依然还是觉得不确切,不敢把感情和自己交出来。


10

往多说,韩叶子这样的犹疑,可能和童年创伤有关吧——

韩叶子的父亲在她未满周岁时,就和别的女人好了,从此也就抛弃了她和她还在哺乳期的母亲。

她母亲是看着尚在襁褓里的她,不忍心让她一个人活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才没有自杀,并咬牙做了许多类似擦皮鞋、卖报纸这样特别底层的工作,把她养大的。

母亲说,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钱和本事才是根本。

面对季波,韩叶子如常的犹豫不决,但心里又有希望。

而对季波筹备的项目,她也更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她能意识到,这对她的事业应该是个转机。

都说感情是不可以掺进物欲的杂质的,但怎么可能呢?

本来他们就是因为各自的前途才偶遇和相识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避免呢?

再说,季波运作的电影项目也的的确确逐渐有了眉目的——

他靠真诚和执拗,以至于有些低三下四,打动了一位著名编剧,从他手里花了略低于市场价的费用,替老板买到了一个不错的动作喜剧的剧本。

而季波很多的谈判,韩叶子都是在场的。

她的经验和判断告诉她,这是个远比她去夜场听到的那些所谓大手笔靠谱得多的事情。  

季波的扎实和不善吹嘘,让她对他和自己都慢慢有了一些信心。


11

当项目一点一点要落实,季波也在老板的授权下,在北京找了个月租公寓。

就是韩叶子帮助季波收拾房间那天,一切才发生的——

忙了一个中午之后,他们叫了外卖。

饭后,季波还是有些汗津津的。

季波在征得韩叶子的同意之后,独自去冲了个淋浴。

出来,说舒服极了,劝她也别客气,冲一冲,还以下楼买饮料为由,故意躲开了。

韩叶子便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待热气散尽了,季波才回来。

季波的这个老实,在韩叶子心里一下就又多了好多的好感。

她再看季波,就一直带着微笑了。

季波趁帮她开饮料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

韩叶子故意板着脸说,快打开,别闹,都渴死了。

季波很深情地看着她,说,没,我没和你闹,叶子,我真心特别的爱你呢。

韩叶子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就点了点头。

季波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吻她,认认真真,深情款款的。

韩叶子在不觉间缓缓地融化了。

季波开始时还是颇有章法的,但彼此打开之后,他就暴露了那种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子本质了,横冲直撞,不得要领。

韩叶子用她不算丰富的经验,引领着他,安抚着他,山高水低,一探究竟,他方才懵懵懂懂趔趔趄趄地破门而入。

可季波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具体的事实,很快就兴奋爆裂了。

趴在床边,他对自己的草率和短暂愧疚不已,难堪极了。

韩叶子摸着他湿漉漉的后背,说,怎么了?

季波抿着嘴巴不说话。

韩叶子就很安静地笑了下。

韩叶子说,别急,其实,你这样,反倒让我知道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呢。

韩叶子说,你可能只不过是太冲动了。

韩叶子的声音小小的,带着温度。

季波感动不已,就把韩叶子揽到了怀里。

他们又你退我进,我退你进地吻到一起了。

之后,韩叶子柔柔地到了季波的上面,甘之如饴一点一滴地亲吻了季波的所有,很轻很轻的,无限绵软。

只在斗室之间,他们却仿佛驰骋千里。

随着窗纱上摆动的树影,他们起伏往复,颠簸荡漾。

在喉咙震颤的嘤咛、低吼声中,他们一次次飞向天际,坠入海底。

他们酣畅淋漓,欲罢不能,宛如向死而生,广阔无垠。

从白昼到黄昏,从黄昏到夜晚,他们疲惫不堪,却无比通透。

直到黏在一起的两人相拥着进入梦里,还恋恋不舍,互相想念着呢。


12

如果,此后的日子,都像那天的下午和晚上,该有多美呀。

可生活本来就不是按照“如果”来进行的。

不然,季波这时候怎么可能如此慌张呢?

他已经给韩叶子打了79个电话了,短信、微信也是密密匝匝的,只不过都是他单方面的焦急、迷乱、狂躁的句子和字符,没有一点回音。

被他反复问过几次的朋友,有的不耐烦了,也开始不接他的手机了,有的无奈答应他,帮他再问下其他也认识韩叶子的人,看看他们能否知晓她的行踪。

都说,世界很小,只要间接通过7个人,就可以找到任何一个你想见到的人。

可是,世界也是大得吓人的,大得如同大海捞针。

季波已经累得走路都踉踉跄跄了,可他还是保持着小跑的姿势。

他必须要找到韩叶子。

季波和韩叶子没有向很多人公开,但他们心里都默认彼此的关系了。

韩叶子中断了她混混沌沌两年来日落而出日出而归的生活。

季波除了到各方面完善电影进度的事宜,其它时间都与韩叶子厮守着。


13

有一天,他们携手走在护城河畔的一条人行道上,看着日落。

季波仿佛一瞬间看到他们都老了,步履蹒跚,但相互依偎,相濡以沫着。

韩叶子也真的非常喜欢这些个宛若带着光芒的日子呢。

韩叶子每天都笑呵呵地带着季波,到她去过的那些好玩的地方逛,到她吃过的好吃的地方吃。

季波以前是不喜欢逛逛吃吃的,可这时候的他,感觉俗气的日月,再美好不过了。

唯一让他有些为难的是——

韩叶子是喜欢买名牌衣服、买奢侈包包、买高档化妆品的,天天进货,也乐此不疲。

韩叶子想,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我就是要和从前不一样了,我要把过去退掉和当掉的那些,都找回来,我就是要特别特别光光鲜鲜的。

韩叶子想,在这样一个浮华得有些光怪陆离的圈子,季波看起来太过朴实了,我要给他打点门面呢。

韩叶子想,这些大牌子确实是不便宜的,但对于季波这样一个多金青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实际上,她是一直不甚了解季波的财务状况的。

虽然季波始终不好意思说破了他们相识时那位制片人为他吹嘘的状况,但他心里明白得很,他不过就是个打工仔的。

半个多月的扫店逛街,季波的积蓄已经消耗掉一大半了。

所以,那天韩叶子说,想拥有一块江诗丹顿的手表时,季波是非常手足无措的。

他们打车去表店的路上,季波总感觉自己一阵阵的尿急。

不太热的天气,他的汗水也涌泉般源源不断,挥之不去。

韩叶子以为季波身体不舒服,说,买完了,我们就回去,我给你煲一锅靓汤吧。

季波勉强笑了笑,殊不知,笑得挺疼的呢。

到了表店,售货员倒是伺候大爷一样彬彬有礼的,但季波看着表的价钱,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韩叶子兴奋地试戴着她钟意的款式,问季波意见。

季波挖空心思地找出每块表和韩叶子不搭的理由。

韩叶子被季波说得也有些扫兴了,说,那我们再去百达翡丽看看吧。

也许是急中生智吧,季波磨磨蹭蹭地走着,就给一朋友发了请他给自己回个电话的微信。

朋友的电话马上就拨过来了。

季波都没料到自己有如此高明的演技,那种慌乱中还彰显着沉着和笃定的表情、气势和语气,让一旁的韩叶子也发懵了。

季波撂了电话,说,深圳那边出了紧急状况了,我得立即飞回去。

韩叶子被他故作认真的样子吓到了,都没问出一句“怎么了”,就随着他一溜小跑,离开了表店。

季波始终把神色保持得异常凝重的,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就打车去机场了。

韩叶子一路上也被带动得特别紧张。

到了候机大厅门前,季波就让司机把韩叶子直接拉走了。

他目送着出租车开到看不见,才站在旋转门不远的地方抽了支烟。

松弛下来的季波,几乎都要瘫下来了。

他目光直勾勾的,燃着的烟头烫了手,他才一激灵缓过些来。

可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他想不好自己的终点在哪里了——

季波是不可能回深圳的,但月租公寓现在被韩叶子住着呢,他也无法回去。

他呆愣愣地想了好半天,最后,只好找了家快捷酒店,暂时安顿下来。

躺在酒店的床上,季波落寞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

他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

他不懂得自己是怎么了。

他想,就此就和韩叶子断了吧。

可咬牙决定下来不过十分钟,自己又舍不得了。

他想,要不然,就和韩叶子实话实说自己的窘境吧?

但他又担心韩叶子怀疑他是不舍得买表才突然装穷的。

季波辗转反侧,左右为难。

如此坚持下去,不仅仅是捉襟见肘,根本是越陷越深,掉进无底洞了呀?!


14

韩叶子这时已经回到月租公寓了。

她一面惦念着“身陷突发情况”的季波,一面开始给自己搭配衣服了。

她和季波天天在一起这段时间,和姐妹们疏于联络了。

她想闪亮地出现一次,和她们分享一下她最近的美妙体验,管她们爱听不爱听呢,过去,她们不也是一样在她面前臭显摆的吗?

姐妹们都用奢侈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了,一点也看不出内心的寒酸。

她们几乎都是靠老公、男朋友、情儿、傍家儿把自己包裹起来的。

都是从要点小礼物到化妆品,到首饰服装,到车,到房子,到家庭,这样一点点要过来的。

好多人,管她们这叫贪婪。

韩叶子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无论她们表面上多么喜笑颜开、肆无忌惮,乃至不要脸,她们内心其实是非常害怕的,害怕千金散去,害怕孑然一身,害怕身无所依。

所以,她们只好要,要,要,不停地要。

为什么她可以理解和明白呢?

原因很浅显——她又何尝不是呢?


15

季波忽然走掉,韩叶子好像一下就空下来了。

她一直不清楚季波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不细说,她也不问,她不想变成那种啰里啰嗦的女人,她没那么俗气。

但她却又真真切切地掉进了那种莫名的不安之中。

而季波在快捷酒店住了快一周之后,终于想出了继续维系的办法和理由。

他告诉韩叶子,他们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他的账户也基本被冻结了。

他告诉韩叶子,他现在只有靠在北京背水一战了,成败就看这部电影了。

韩叶子是为他焦虑的,但也相信电影的女一号肯定是自己了。

因此,她很诚恳地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演,一定会把戏演火,我也要大火的,将来,就不怕你公司出问题了,我养着你。

季波被这种表态搞得很动情,越发觉得自己的谎话无耻和下作了。

他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过分忐忑,也为了让韩叶子高兴,还是把剩余的存款全拿了出来,给韩叶子买了块手表。

韩叶子真心很被感动的,她相信,在这样的时候,季波也一定是倾其所有了。

那天晚上,韩叶子湿润光滑,像一蓬浮游的水母。

对季波的旖旎,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季波时而狂轰滥炸,时而低迷错乱,他在陡峭的巅峰坠落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片让他胆战心惊的荒凉。

韩叶子甜甜睡去的时候,他还大睁着双眼,无法心安。


16

   季波运作的电影已经建组筹备了。

   但是,真正行内的人都明白,他是违背操作规律的——

   男主演和导演还不确定,就如此大张旗鼓,难免有虚张声势的嫌疑。

   可季波心里清楚,他这样做,一方面是给老板看,让他有信心,也有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他想让韩叶子心里踏实一点。

韩叶子的照片被贴在了筹备组拟定演员的公示栏最显眼的位置。

韩叶子看到了,心里自是美美的。

而季波到现在也没敢和老板说女主演的人选呢,在老板心里,这个人物肯定是一流大卡司的,他怎么会想到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孩会占领这样一个角色呢?

这个筹备,也真够漫长的——

韩叶子的相片都有点打卷了,工作人员都换了两拨,还是迟迟没有进展。

原因就出现在演员上——

首先,大腕的档期本来就不是很好拿的,其次,大腕也是要选择剧本、导演和合作演员的。

就是这个其次,很让人糟心——

季波谈了几个腕儿,人家对剧本和拟任的导演还基本满意的,可听说对手女演员是韩叶子,都打退堂鼓了,有的当然是感觉不匹配,不上档次,更多的,也是认为这样看来,这个戏明显是大款砸钱捧小蜜的,肯定是个不着调的项目。大腕又不缺戏、不缺钱,还爱惜自己羽毛的,谁会陪着玩这种把戏呢?

所以,事情就被无限期的搁浅了。

韩叶子也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和季波聊过退而求其次——

不行,就演女二号吧,慢慢来呗,这次先把脸混熟悉了,下次再往上攀,也别太明睁眼露的,大家都有个让步,也许就海阔天空了。

可是,女一号又是谁呢?

找起来,又是大费周章的,人家愿意演吗?她的档期和男一的时间能凑到一起吗?男主角和女主角是不是对脾气,两个人能放到一起合作吗?如此等等,时间仿佛上了牛车,吱吱嘎嘎晃晃悠悠,就是不往前奔跑了。

最让季波难心的是,老板发觉事情进度出了问题,让他把月租公寓退掉了,暂时先回到深圳,在这边遥控联络,有点动静再过去。

如此一来,季波和韩叶子又成了牛郎织女了。


17

季波回去深圳的那些日子,其实也不大了解韩叶子的苦衷的。

韩叶子重新找了合租屋,又张皇起来了。

季波的那点收入,是不可能养活韩叶子的。

韩叶子对季波运作的电影的信心和热情也开始退却了。

她自己是需要生活,起码得活着的。

她只好又恢复了过去的样子,黑白颠倒了。

再出去混局的时候,韩叶子邂逅了那位介绍她和季波认识的制片人。

季波之前因为被此人当过大钱包,所以在继续电影项目时,把他敬而远之了。

制片人觉得这个季波不讲良心,很不满的。

所以,那次看见韩叶子,借着酒劲,就给韩叶子赔不是了。

韩叶子开始还不明白,后来听懂了——

制片人的意思是,那个季波,其实不过是深圳的一个混混,没有钱,也没什么能力,就是忽悠了当地的一个大哥,拿着人家的钱,来北京瞎闹的。

韩叶子装得一笑置之的,但心里像被捅了根鸡毛一样,又扎得慌,又恶心的。

她从前也自以为挺聪明的,没成想,就这么被骗了。

那晚,她压抑了好久,可还是没忍住,局没结束,就跑到大街上给季波打电话了。

季波接到韩叶子的电话,起初还蛮兴奋,待明白她是在质问自己,一下就傻眼了。

季波只有选择承认。

他不停地向韩叶子道歉,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和原谅。

可韩叶子就是感觉这一年来的时间自己被当成傻子给骗了。

韩叶子认为如果这些时间不是被这么哄着,消耗了,说不定通过参加哪个局,就有真正的好机会到来了呢。

她一点也没想过之前的两年其实也是那么耗着的。

她就是感觉自己上当了。

她委屈得不行,在激动之时,都把电话摔碎了。

季波被切断了电话,再拨过去,也接不通了,当时就失魂落魄了。

整个一晚上,季波再也没睡着。

后来,季波再联络到韩叶子,韩叶子总是很简短地回复他两个字——

骗子!


18

季波为了说明自己不是骗子,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衷心。

有一天,在电话里,他莫名其妙地承诺,要给韩叶子买一台车。

韩叶子确实顿时就消停了许多。

可话出了口,季波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买车?我,我用什么买呀?

我自己在深圳的车才刚刚还完贷款的。

可是,季波再也不想当“骗子”了,他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的,他也决心要挽回韩叶子的心意的。

这样,他就卖掉了自己的车。

他还给老板又编了一个理由,再次紧急赶到北京了。

但让季波没想到的是,韩叶子喜欢的车,是让他负担起来几乎像顶个雷一样的——

他卖车的钱,紧紧够交个首付的。

季波一下又犹豫了。

韩叶子可不看他的犹豫,只关心他是不是又来北京行骗的。

季波想,既然都来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吧,反正我也是爱她的。

为爱的人付出生命都是可以的,何况是钱呢。

不过,在交款的时候,季波还是肝颤了——

他边填写着客户信息,边和韩叶子商量,能不能这个车主落他的名字?

韩叶子说,随便呀,我就当过来看热闹好了。

韩叶子说,有时候,看骗子比看猴子还有趣呢。

韩叶子说,你要真没那个实力,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我看着也怪不忍心的。

季波难堪得不要不要的。

他忙着解释,说,我,我这不是做的分期付款嘛,用我的名字,以后交钱能方便一些。

韩叶子说,算了,你就别硬撑了,找这些理由有意思吗?

季波额头的汗珠就密密麻麻的了。

他暗自咬了下牙,就把名字写成韩叶子了。

韩叶子拿着车钥匙,心里好像就拧过劲儿来——

说他是骗子,其实也没什么道理哈?

他给我花起钱来,虽然有点撕心裂肺的,但也真花呀。

有这样一个能为你豁出来的人,你还图什么呢?

两个人之后虽然笑得都开始硬邦邦的了,但起码的乐观局面还是恢复了一些的。


19

韩叶子还是没有忘记那个电影的。

当然,季波也不会忘掉的,他也不可能忘了,那是他在老板那里的工作。

但是如何进展呢?

由于之前的停滞,那些签订的工作人员已经散落到其他剧组了。

季波还是要重新组织的。

而再次码局,他的老板已经开始跟着参与了。

也可以理解的,这么长时间了,老板也考虑相对周全了,另外,实事求是地讲,他对季波的工作效率和阶段性结果,也是不大满意的。

老板如此,季波是根本拦不下的。

但季波心内所想的是,务必得保证韩叶子可以成为主演。

所以,他趁老板来北京视察情况的时候,把韩叶子找过来了。

季波当然不敢和老板说韩叶子是自己的女朋友。

事情没做怎么样呢,先搞起这些来了,在哪里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季波就把韩叶子说成了一个特别重要的、特别够义气的朋友——

我在北京的很多关系,很多关节,都是她帮助介绍和打通的,她帮了我们大忙呢。

所以,恳请老板,我们的戏开动起来,一定得把这个人情还了,给人家一个重要的角色,哪怕是二号呢。

老板听过这些,见了韩叶子,也是很客气的。

但至于将来怎么安排,老板没有表态。

季波和韩叶子的心就都悬起来了。


20

季波在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在一个朋友那里打听到了韩叶子的下落。

他赶到KTV,本想进去搜寻,可又怕擦肩而过了。

因此,他选择站在门前附近,守株待兔。

狠狠地抽掉了剩下的半包烟以后,他看到了韩叶子的身影——穿着他给买的衣服、鞋子,背着他给买的包包,从里面面无表情地走出来了。

季波有冲动要狂奔过去,质问她一下,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理自己?

但是,他努力克制住了。

他想,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还是选择眼见为实吧。

见韩叶子上了出租车,他也打了一辆的士,跟了上去。

深夜的长安街,还是一路顺畅的。

季波坐在车子的后座,盯着前面车的尾灯,心下五味杂陈。

他又想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了。

他更想不清楚他要干什么。

就那样,伤感而悲怆地跟着。

他甚至都期盼这个跟踪是没有尽头的——

能无边无际地走下去,该多好——

看街灯昏黄,看楼宇划过,他不想看到任何的结果。

可是,哪有没有终点的路呢?


21

韩叶子和老板相识之后,是互相扫了微信二维码的。

老板是个男人,和季波的趣味很接近的男人。

因此,他怎么可能不再联络韩叶子呢?

但老板和季波不同的是,他真的有钱,他也可以真的决定事情。

而且,他也不像季波那样期许感情。

换句话说,他比季波更知道自己要什么,该怎么要。

所以,老板直接和韩叶子挑明了——

你想上我戏,就先让我上你。

韩叶子是纠结了很长很长时间的。

但老板有这个耐心,一点没有着急。

韩叶子为这个角色已经付出快一年半的时间和心思了。

她真不想,就因为这个保守,失掉机会。

就像季波,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和韩叶子的感情的。

甚至是不止一次的想过,但一想到之前的付出,就又变本加厉了。

这东西,特别像赌博的,越输越多,越多越赌,最终就无法自拔了。

谁知道是不是自讨苦吃呢?


22

韩叶子在决定搭上自己的时候,心里狠狠疼了一下。

她知道她对不起季波了。

可她又不停地给自己暗示——

季波就是骗子,过去他是一直骗我的,这次,只不过,我是找到了那个背后的真人,求真,总没有什么错的吧?

就这样,她把自己给出去了。

当然,这些季波是不知情的。

而韩叶子,在决定之时,也就在心里,把自己和季波的一切都结束掉了——

她也不想看到自己龌龊地周旋在两个人之间的。

只不过,她和季波什么也说不出口罢了。


23

老板的效率显然比季波快得多。

他只和季波来了五六次北京,就把一套人马都搭出来了。

不过,为了减小风险,老板又做了另外的部署——

他通过关系,联络了更多的投资人,一起加磅。

因为有完整的布局和架构,资金上来的还是很顺利的。

不长的时间,老板已经把自己的投资成功地置换出来,等着坐收渔利了。

但他还是要获取更大的利益空间,所以,这次,又和季波来到北京了。

出发之前,几乎是和季波同时的,他也给韩叶子发了微信,告诉了她,自己要入住的酒店。

韩叶子收到他们的信息,心内是很杂乱的。

她不想出现三个人互怼的局面。

所以,她先混了一个局,磨蹭了一些时间,甚至对老板的约会,也有意识地迟到了两个多小时。


24

季波看到韩叶子在他入住的酒店下车,心里一下豁然开朗了——

原来这个臭叶子是要给我惊喜呀!

我可真混蛋,还误会人家,还给人家盯梢呢,我怎么这么小儿科呀?

好吧,她给我惊喜,我也给她一个小惊讶吧。

季波喜滋滋地下车继续尾随韩叶子了。

他想,我一定藏得好好的,等她敲不开我房门的时候,我从后面过去,蒙上她的眼睛,告诉她——打劫!劫色!

从进了大堂以后的跟踪,季波都是喜不自胜的。

可是当他跟到了他和老板所在的楼层,他就晕菜了——

老板的房间在进走廊的左边,他的在右边。

韩叶子看了眼指示牌,直接拐到左边了。

季波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当他偷偷地看见韩叶子敲响了老板的房门的时候,他顿时就像掉到了冰窖里,一瞬间就冷透了,脑袋嗡嗡作响的。

季波不是真的傻瓜,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季波要冲过去,可内心挣扎不已。

韩叶子已经进去了。

季波走了过去,两脚灌铅,举步维艰。

季波看着老板的房门,发现自己的喘息居然是很均匀的。

他的头抬不起来,他的眼神一点力量也没有了。

他仅仅是那样看着,后来,就听到声音了。

那个声音他从前是很熟悉的,现在想起来,似乎遥不可及呢……

季波瘫坐在了走廊的墙边。

直到后来,酒店的保安和服务员从监控里看到了软绵绵的他,以为他喝多了酒,过来搀扶,把他送回了自己的屋子。

季波连个招呼也没打,就离开北京了。

当然,他也不在老板那个公司上班了。

他爱上韩叶子时,宛如点亮了心灯的开关,在一个早晨醒来的时候,毫不察觉地关掉了。


25

很长时间以后——

季波和一个同学在深圳搞了一个与电影有关的APP,融到了一笔钱,就又忙碌起来了。

他时而还会去相亲,不想再挑来挑去的了,可还是总也找不到感觉。

韩叶子跟了老板,其实也是上当的——

老板把项目溢价,打包卖给了一个全国知名的影视公司,回深圳搞金融去了。

她的女一号不知不觉就鸡飞蛋打了。


26

北京的房价,无论是出售还是出租,不停地疯涨着,韩叶子承受起来越发吃力了,她越搬越远,已经搬到农村去了。

就算这样,有一天被房东催起房租来,她还是得现想办法呢。

她翻出了季波当时给她买的手表和包包,想把它们当掉,可又抱在怀里,不忍出手。

她知道,只有这几件礼物,不单单是钱那么简单的。

她突然就想到季波的种种好,泪流满面的。

就算是腆着脸吧,她还是给季波打通了电话,没等开口,就哽咽得不行了。

她说,我错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就想认个错。

她说,我还想告诉你,我其实也是爱过你的。

季波在电话那端什么也没有说,只传过来一丝丝的喘息声。

韩叶子说,我没想过祈求你再和我好……

韩叶子说,我……

韩叶子也是迟疑了好久,才说出口的,她说,我想向你借一点房租钱。

季波那边的喘息加重了。

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

季波忽然开口了,他说——

鸭七毛,鸡比鸭贵一毛……


作者:徐正超,编剧、导演、作家。代表作:电影《伤心童话》《三枪拍案惊奇》;电视剧《乡村爱情故事》《越活越来劲》;央视春晚小品《公鸡中的战斗鸡》《火炬手》《不差钱》;小说《闯荡》《果树学徒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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