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向下长的

人心都是向下长的

自从做了妈妈,老公总是会对我说:“人心都是向下长的。”

起初,我特别排斥这句话。我爱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尊重我丈夫的家庭,尊重公公婆婆。不过在养育孩子的这两年里,我慢慢的接受了这个观点。

自从孩子出生以来,我做的最多的就是斗争。为了孩子的衣食住行的安全和全面,我跟月嫂斗,跟亲爱的老妈斗,跟敬爱的婆婆斗,跟爱我的老公斗,甚至有时候还跟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斗。我不得不承认,太用心,俗话说关心则乱,一点不假。在争斗的过程中,月嫂不敢跟我打岔,老妈被我气得直哭,婆婆偷偷找老公边擦眼泪边告状。最后,老公给我定性,说我得了产后抑郁。我想,他们其实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原谅我。只有我心知肚明,什么产后抑郁,其实就是爱孩子胜过一切,只要关乎孩子的事情上,对谁都是不信任的。

后来,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也逐渐放开了手脚,不再那么多事儿。有一次,孩子在电影院,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了一个礼拜。老公才由衷的对我说:“媳妇儿,以前我们觉得你事儿多,养孩子太娇贵,这不让吃,那不让碰。现在我得感谢你,是你的精心照料,才让咱们的宝宝长这么大,几乎没生过病,我们确实不行。这次,我们的粗心大意,让孩子糟了大罪,我看着真心疼。”我轻轻的摸摸老公的头说:“哪有孩子不生病,生病在所难免,多注意就好了,慢慢抵抗力就强了。”老公看着我说:“媳妇儿,你这一前半生,最努力的一件事儿就是养育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做什么这么用心,方法得当。你要是分百分之十的用心,做其他事情,都会成功。”我说:“是啊,人心真真都是向下长的。”

我们跟父母不再一个城市生活。父亲生活随性,得了高血压、高血脂和糖尿病,每天都要打上一针胰岛素。我每每想起都很心疼。时不时,往家里寄上几瓶深海鱼油之类的清血脂的保健品,也只不过督促一二。母亲常年失眠,我虽略懂中医,却总因没有时间,迟迟不肯琢磨琢磨药膳方子跟她试试。与带孩子相比,我对父母的亏欠太多。就是这样,我的父母还总是给我经济补偿,用他们的话说,一个人在外面太不容易,更何况现在全职在家带孩子,肯定是无聊和辛苦,没事儿多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

其实不光我是这样,我的父辈们也是这样。

我的姥爷今年90有余。由于小脑萎缩,十五年前他就已经与轮椅为伴。这个曾经官居要职的硬朗老头,每天就算是坐轮椅,也要练练书法,写几首小诗,而且时不时还自费出个诗集什么的,活得很快活。他退休后,和姥姥一起移居在我舅舅的别墅。姥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其余三个都是女儿。姥爷是一个很传统的老头。他把这一生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儿子,让这三个女儿心里很不平衡。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姥爷88岁那年,开始了住院生涯。一个月至少去两回。到了现在,一直在医院。我在北京,不能经常探望,再加上这两年怀孕生子,很久没有回去了。总是听电话那头,母亲无端的抱怨。抱怨舅舅不赡养老人,抱怨舅舅总是要敢老人走,抱怨舅舅不给姥爷送饭吃,抱怨舅舅不床前伺候而是请了个中看不中用的保姆。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那一句话:“妈,这是你爸,他不做的事情,你做啊!”我妈总是不跟我讲其中原因。其实我知道,她也计较姥爷对舅舅的付出,她也计较姥爷对她们姐妹的忽视。

前不久,我带着孩子,赶下午的高铁,回到老家。晚上六点,正在吃饭,二姨打来电话,告诉母亲,姥爷恐怕不行了,让母亲赶紧去一趟。我们放下筷子,立马驱车前去。我走近医院,看见舅舅,二姨,二姨夫都在走廊上,神情还算平静。他们看见我很是惊讶,问我是否带来了户口本,我点点头。他们像松了一口气,示意我进去看看。我走近病房,看见那个硬朗的老头,如今骨瘦如柴的躺在那里。鼻子上架着呼吸机,胳肢窝里夹着降温的冰包,很是心疼。不过,老头周身都很干净。干净的大额头,干净的脸,干净的病号服,干净床单。我看了看眼前在姥爷身旁伺候的保姆,觉得她已经很好了。这个90岁的老头,不能动弹的老头,被她照顾如此,已经很好了。试想,我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呢?我拿了把椅子,坐在老头身旁,轻轻抚摸老头的额头,又号了号老头的脉,对着保姆说:“阿姨,他已经不烧了。而且脉相平稳,应该没什么事儿。”保姆阿姨看着我笑了笑:“小姑娘,你还懂医啊?”我挠挠头:“不太懂。”转而我又看向老头。他始终轻轻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似的。我本能对他念起“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并希望回向给他,希望他少些痛苦,多些解脱。”我想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人生特别短暂,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真正超脱,无论对自己的长辈还是小辈,都能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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