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够了生活的暗亏
萧潇的生命之轮转了40多圈,每一圈都写满故事,每一个故事都起起落落。那些急匆匆走过的日子,有美好回忆,也有难以承受的伤痛。
她也有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家在新疆兵团,那时候小妹还没出生,她有两个处处护着她的哥哥;父母都是农场工人,母亲是曾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天安门被毛主席接待过的垦荒劳模,父亲是边境小城的汽车调度,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大家都干劲儿十足。沙漠绿洲是她成长的背景,天高地阔、景色壮美。出门找同龄的小伙伴们到处疯跑,回家有哥哥们陪伴,物质虽贫乏,内心却很自由。
刚过10岁,很多大事就在萧潇身边发生了。先是父亲响应号召跟随兵团一起去援建坦赞铁路了,他们兄妹的生活不再轻松,里里外外都要给母亲做好帮手。还有就是母亲的闺蜜苏姨成了寡妇,她丈夫在雪地里开车时不慎摔进沟里,失去了生命;苏姨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得很不容易,母亲也会安排他们兄妹时不时地去帮忙照顾。两年后,父亲回来了,带回来在当时看来很大的一笔钱,人也趾高气扬起来;萧潇开心地想着一定要跟父亲撒个娇,让父亲给她买漂亮裙子,再买几包馕坑肉解解馋。
然而开心还没有多久,家里的气氛就变化了。父亲在去苏姨家帮忙的时候,不知道听说了什么,不断地纠结小妹的身世,和母亲起争执。小妹是在父亲援助坦赞铁路期间出生的,父亲走的时候母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怀孕了,等父亲回来,小妹已经满地跑了。
在新疆兵团,自然环境非常恶劣,因为家里没有男人,繁重的体力活苏姨干不了,她请父亲去帮忙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同时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多久,父亲竟然开始动起手来,还非逼着母亲离婚。看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母亲委屈求全,恳请父亲不要离婚,然而被猪油蒙了心的父亲,铁了心的要离婚,家暴得一次比一次厉害。萧潇和哥哥们一起护着母亲,父亲就抽出皮带来一起打,哭喊、哀求、家具倾倒,家中乱做一团。
大哥倔强,又想保护母亲,有次父亲下手特别狠,大哥被打得发了几天高烧。母亲守在病床前,以泪洗面,既发愁未来的生计,又心疼儿子。几天几夜没合眼,终于狠下心离婚,就算是乞讨,也比这无休止的挨打要好。
父亲带着他的钱,带着家里他最喜欢的几样物件去和苏姨结了婚,住进了另一个家庭,帮苏姨养起了孩子。苏姨欢天喜地,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好话哄着,从此,她和她的孩子们可以轻松地生活了。
两家人至此断绝往来,母亲一人带着他们四个人生活。农场里的那点收入,根本养活不了孩子们。劳作一天,还要早起磨豆浆、炸油条,拉到早市上去卖早餐。母亲很矮小,三轮车上一个大桶、一个大盆、一个炉子,母亲蹬起来很吃力;新疆的冬天很难熬,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脚下的路有厚厚的冰,非常滑;孩子们在平时在上学路上帮母亲去推车,周末就一起帮母亲去出摊。
日子是那样的艰难,相依为命的感觉又是那样的温暖。早市散了之后,兄妹几个和母亲围在火炉前吃着油条、喝着豆浆,享受着短暂的幸福。
时隔多年,萧潇和她的儿子讲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时光过滤了伤痛,只留下美好,她讲起来全家人在早市围着火炉吃早餐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眷恋,嘴角不由得泛起温暖的笑意。
春去春来,孩子们像野草一般,在贫瘠的沙地上,可着劲儿生长。转眼,萧潇也长大了,因为从小数学好,学了财会,毕业后在城郊的信用社工作,工资、待遇都很好,邻居们都很羡慕,母亲身上的担子总算可以减轻一些了。
萧潇长得像母亲,精致的脸蛋儿,小巧的身材;追她的男孩子很多,她喜欢那个身高180,长得像明星黎明的男生;两个情投意合人儿像当时身边的伙伴们一样,早早地订了婚,想着再攒点钱,找个合适的时间买房结婚。
无论如何,萧潇也没想到,她会和母亲一样,被闺蜜横刀多爱。
信用社的宿舍里,跟萧潇同住的是一个上海知青的女儿。她柔柔弱弱的,算不上漂亮,但骨子里有种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大城市背景的优越感,心思细密,多愁善感。萧潇的性格是大大咧咧的,等到她察觉到男朋友的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和闺蜜滚了床单。
萧潇摔碎了整个宿舍里能摔碎的一切,闺蜜看着她摔,并没有一丝愧意。“为什么?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连我的男朋友都要抢?”她怒吼。“我不比你差,你能拥有的,我也该拥有。”一句阴冷的回怼。男朋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深知对不起萧潇,也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好!我成全你们!”萧潇绝望地望了一眼性格懦弱的男朋友,这个给他希望又给她深深背叛的男人,她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了。
12月的风雪很大,笼罩着这个灰突突的小城。萧潇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觉得这个边疆小城里到处都是肮脏的、压抑的,她要立刻逃离,不然她就要疯掉了。
在众人的惋惜声中,她辞掉了已经升任主管的工作,一个人南下到上海,她希望找一个人多的城市,多到走在人海里没有注意到她。她像一只受过伤的猫,总想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隐藏自己,用忙碌忘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