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黄袍怪:西游记中最同心协力的一次总动员

原创/浔阳江头

        西游取经过程中，悟空无疑是最出彩的人物。西行路上，他一路斩妖除魔，打怪升级，在护佑唐僧安全的同时，自身也在不断修行，自我约束，最终修得正果。相形之下，除了八戒，其他的几位取经成员人物形象相对薄弱，但是取经中有一次劫难是全员总动员，每位成员都出场亮相且戏份都不少——黑松林黄袍怪这一劫是最丰满的、最同心协力的一次劫难，作者吴承恩花费了四个章节的篇幅，大概全面地展现了整只取经队伍的形象和能力，尤其是一向表现有限的沙僧和小白龙戏份较多，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各自的个性，丰满了形象。

        首先，唐僧善良但迂腐，面对妖怪时依旧作死，主动羊入虎口，自己走进妖精洞府中，正如黄袍怪所言：

“舌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一身细皮嫩肉，由不得妖精不动心：“团头大面，两耳垂肩，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且是个好和尚！”“这等好和尚，必是上方人物，不当小可的。”

        但是，黄袍怪对于唐僧的态度并不是非吃不可，是抱着可吃可不吃的态度，仍当他是普通和尚，不过是从东土而来的面相好一点的和尚而已，所以他掳来的妻子——宝象国的百花羞公主一求情便答应放了唐僧。

“我要吃人，那里不捞几个吃吃。这个把和尚，到得那里！放他去罢！”

        后面之所以前去祸害唐僧，是因为唐僧带信给宝象国国王夺了他的妻子，所以才气不过去报复唐僧的。而这一情节的发展与后文他的奎星下凡还情债的身份背景是对应的。

         其次，八戒世故圆滑，功利主义至上，喜爱吹牛皮，一贯秉持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游击战术。在国王面前卖弄神通，夸下海口；和沙僧合力战黄袍怪时（实际上还有六丁六甲暗中助阵），难分胜负，力有不逮，便仓惶独自逃遁。第一次打斗时，

“他三个在半空中，往往来来，战经数十回合，不分胜负。”“若论赌手段，莫说两个和尚，就是二十个，也敌不过那妖精。……空中又有那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助着八戒、沙僧。”

第二次讨伐时，

 “他们在那山坡前，战经八九回合，八戒渐渐不济将来，钉耙难举，气力不加，”

       于是八戒全然不顾形象和颜面，也顾不得沙僧，一把钻进荆棘丛中，导致“沙僧措手不及，被怪一把抓住，捉进洞去。”更甚者，八戒逃命后居然就地躲在草稞里睡了一觉，可见没心没肺心之大。

        面对师弟被擒、师父被陷害的团队危机时仍旧是第一念头就是散伙，取经心念不诚：

“……把行李等老猪挑回高老庄上，回炉做女婿去呀” “不懒惰便怎么？沙兄弟已被他拿住，我是战不过他，不趁此散伙，还等甚么？”

        但是在受到小白龙一番规劝后也能幡然改过，前往花果山请回悟空。在请回悟空的过程中，机智应对，在小白龙的计策基础上，灵活使用激将法成功请回悟空。在第30、31回中，八戒的危机公关法也是值得学习。由于他深谙悟空好面子的个性，所以一开始对于悟空花果山各种歆羡奉承：

“且是好受用！且是好受用！……若是老猪有这一座山场，也不做甚么和尚了。……”

      面对悟空装不熟、不认识，

“你是那里来的夷人？”“你这嘴脸生得各样，相貌有些雷堆，定是别处来的妖魔。”

      各种挖苦讽刺来者不拒，不以为意：

“是熟人，熟人”“你不认得我，好道认得嘴耶”，

终于让悟空忍俊不禁，气氛缓和。再之后悟空凌厉，一眼看透八戒心思，各种回避，故意不搭茬不给转圜余地：

“我这里天不收地不管，自由自在，不耍子儿，做甚么和尚？我是不去，你自去罢。但上复唐僧：既赶退了，再莫想我。”

八戒暂时失利，无法只得偷骂悟空，悟空将其捉回，爆发冲突：

“那大圣坐在石崖之上，骂道：‘你这馕糠的夯货！你去便罢了，怎么骂我？’八戒跪在地上道：‘哥啊，我不曾骂你……怎敢骂你？’”

八戒对于悟空的性子还是摸得透透的，不正面冲突，专拣悟空忌讳的人物下手，比如唐僧、观音等，于是服软求饶：

“哥哥，千万看师父面上，饶了我罢！”“哥哥，不看师父啊，请看海上菩萨之面，饶了我罢！”行者见说起菩萨，却有三分儿转意道：“……我且不打你。”

危机再度缓和，八戒最后使出杀手锏——激将法。寥寥数语，专拣要害，片刻间便激将悟空，哄他回去救唐僧：

“哥啊，不说你还好哩，只为说你，他一发无状。”“……行者闻言，就气得抓耳挠腮，暴躁乱跳”“八戒道：‘哥哥，正是。你只去拿了妖精，报了你仇，那时来与不来，任从遵命。’”

        八戒在此次危机中其实是处于劣势地位的，一方面他技不如人，打不过悟空；另一方面他对于悟空的被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情于理，他都很难说动悟空重返取经队伍，但是偏偏他化不可能为可能，手段高明。他的危机处理法则一在于适时服软。不正面产生冲突，即使冲突了也抓住对方的软肋使其投鼠忌器，不得爆发，保全自我；二在于知己知彼，为我所用。掌握对方的脾性和处事方法，或自责，或抚慰，或激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多管齐下，生生将性子刚烈的悟空扭转了心思。

       此外，八戒可爱之处也在于他最通人性，最合人性，比如他的“丑人耐看”颜值论：

     八戒听见道：“列位，莫要议论。我们是这般。乍看果有些丑，只是看下些时来，却也耐看。”

       再次，沙僧突破印象中忠厚老实的挑担形象，在被黄袍怪捉回与百花羞公主对质时，知恩图报，心思细密，敢于承担。为救百花羞公主而撒了谎，他心中暗想道：

“分明是他有书去，救了我师父。此是莫大之恩。我若一口说出，他就把公主杀了，此却不是恩将仇报？罢！罢！罢！想老沙跟我师父一场，也没寸功报效；今日就此被缚，就将此性命与师父报了恩罢。”遂喝道：“那妖怪不要无礼！他有甚么书来，你这等枉他，……你要杀就杀了我老沙，不可冤枉平人，大亏天理！”

一番思考、喝问有理有据，逻辑缜密，所以沙僧绝不是头脑简单言辞木讷之人，只是因为悟空、八戒在先，谨言慎行而已。

         第四，小白龙心思澄明，智勇双全。在唐僧遇险后，迎难而上，与妖精一番斗智斗勇失败后仍不放弃，巧言说服八戒前往花果山请回悟空，是取经以来小白龙戏份最多、最有存在感的一次。宝象国一劫他几乎全部出场，清楚事情的原委，最先得知唐僧被陷害成虎精：

“我师父分明是个好人，必然被怪把他变作虎精，害了师父！”

隐而不发，捱到二更时分，万赖无声，却才跳将起来道：

“我今若不救唐僧，这功果休矣！休矣！”

暗中窥探到妖精的举措、推测妖精的实力后果断选择出手：

“这厮不济！……且等我去戏他一戏，若得手，拿住妖精再救师父不迟。”不硬碰硬，巧做变化，哄骗妖怪：“小龙接了刀，……望妖精劈一刀来……与那妖魔在半空中相杀。……他两个在云端里，战够八九回合，小龙的手软筋麻，老魔的身强力壮。”

叵耐战斗力不及妖怪，无奈躲闪在御水河里得以逃脱。等到八戒半夜回来后，将唐僧的遭遇和盘托出，并出谋说服八戒去请悟空回来：

“他绝不打你，他是个有仁有义的猴王。”“你见了他，且莫说师父有难，只说：‘师傅想你哩。’把他哄将来……”

        最后，悟空是在此劫难的最后关头出现的，虽然心思仍有嫌隙，但是以大局为重，当然不排除因为性烈如火中了八戒的激将法才重返取经队伍。但他一片诚心向佛，敬重唐僧，返程途中特意在东海洗澡净净妖气，也由此让八戒刮目相看。

“悟空道：‘你那知道。我自从回来，这几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气了。师父是个爱干净的，恐怕嫌我。’八戒于此始识得行者是片真心，更无他意。”

        在战胜黄袍怪的过程中也是心思缜密，巧设机关，及时往天庭查岗，获知妖精本相。但是悟空绝非圣贤，还是性情中人，对于被逐时唐僧的决绝、八戒的撺掇、沙僧的不作为还是心有芥蒂的，对于师父和师兄弟的不仗义还是有错必纠，一一提点，不如八戒为人圆滑善讨好。毕竟悟空属于事要做，话也要说的，否则憋着难受。对唐僧：

“师父啊，你是个好和尚，怎么弄出这般个恶模样来也？你怪我行凶作恶，赶我回去，你要一心向善，怎么一旦弄出个这等嘴脸？”

对八戒：

“你凡事撺掇，是他个得意的好徒弟，你不救他，又寻老孙怎的？……” 

对沙僧：

“你这个沙尼！师父念紧箍儿咒，可肯替我方便一声？都弄嘴施展！要保师父，如何不走西方路，却在这里蹲甚么？”

虽然悟空出言刻薄，但这也是他个性的一种方面，亦不乏真实之处。

（所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