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娇娇小小的,能行么?”采星盯着昏厥在石床上的梦之,左看右看。
“放心吧,这女子长了一张机灵脸,比她那憨憨傻傻的丈夫强多了!”采月唇无血色面如金纸,瘫坐在石椅上,有气无力。采星采月皆是灵力尚浅的小妖。采月此番布云施雨,计捉梦之,大费周折,耗损了不少灵力,因而虚弱得紧。
“说的也是,只不过替主人跑趟腿罢了,能有什么难的。”采星素来是个没主意的,听得采月说放心,忧色稍缓。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紧蹙,说道:“主人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咱俩擅自行事,我们私自捉了这女子,该如何向主人交代呢?”
“如实交代!”
采月心头早有打算,她虽虚弱声小,却说得斩钉截铁。她始终都记得,那一年,朔风猎猎,若不是主人,将她这只野狐狸从雪地里捡了回来,她早就冻死在寒风中了。倘若主人要罚她这个小婢,她亦甘愿领受。
“采星,你放心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采月一个人谋划的,主人他万不会迁怒于你。更何况……”
采月顿了顿,苍白的嘴畔勾出一个浅笑:“更何况主人他知道,你没那个脑子。”
采星嗔道:“采月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跟着她假装板起脸来,续道:“谁说我怕主人迁怒来着!你曾受了主人的恩惠,我又何尝不是?我俩这采月采星的名字,还是主人赐的呢。我自然也是,时时都想着为主人做些事情。”
“好啦好啦,我们两个,都是忠心为主的好婢子,我说错啦!你瞧,你把主人的狐洞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盎然,石桌石椅,桃花水榭,哪一样不是你布置的?这些事打死我都做不来。”
采星笑得像朵桃花。
采月虽身弱体虚,说起主人的事,却是滔滔难绝:“还有还有!主人的每一件衣衫,都是你缝制的。那些衣衫,更显得主人俊雅飘逸卓尔不凡。莫说是咱们狐族,就是天上地下能有几人比得上主人……”
采星插嘴:“可惜主人再也穿不了了……”
采月亦即住口,静默无语。良久才又道:“倘若不是咱俩灵力尚浅,皆不能离开这狐洞太久,此次本该你我亲自跑一趟的。”
咚,咚,咚……
忽然,洞门处传来木桩撞地之声。
采星怯怯地小声说:“主人来了。”音落,便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拄拐而来。老人伸不直腰,佝偻着身子,满额糙纹,双眸混浊不堪。万料不到,采月口中俊雅飘逸卓尔不凡的主人,却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人。采月赶紧站起了身子,与采星并肩而立。双婢噤若寒蝉。
“这女子,是你们抓来的?”老人不怒自威。
采月咬了咬下唇,说:“是我抓的!”看主人面色波澜不惊,似无恼意,又道:“我见主人日日思念那人,茶饭不思,形容清瘦,心头很是着急。主人没有法子离开这狐狸洞,小婢亦是不能离开太久,这便……”
“住口!”老人声色俱厉。
采星赶紧去拉采月的淡绿衣袖,采月却无住口的意思:“这便想着,抓个人回来,替主人到那人的坟头去看看……”
老人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突然把左臂一抬,只听呼啦一声,抽妖鞭从衣袖中窜了出来。只窜到采月周身,左一鞭,右一鞭,狠狠抽了起来。啪、啪、啪……抽妖鞭上生满了倒刺,不消一会,采月身上血痕毕现。
采星快急哭了,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采月姐姐,你快求饶啊!”采月双唇紧闭。
直抽了百余鞭,老人方又轻抬左臂,又是呼啦声响,抽妖鞭窜回到他袖内。采月鞭痕遍身,昏昏然便要摔倒。采星连忙扶住。老人余怒未消,哼了一声,说:“采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干涉我的私事!我便罚你在洞壁中,活埋三日三夜。”
采月忍着疼痛:“采月……甘……甘愿受罚。”
老人轻拂袖袍,袖风到处,采月身子直飞出去,径朝墙壁扑去。待碰到墙壁,立时穿壁而入,整个身子都埋到了洞壁中。壁中漆黑如夜,难以动弹,更有蜈蚣、蚂蚁等活物在采月周身攀爬、咬噬,有的甚至爬到了她的口中,她顿觉痛痒难当,生不如死。
老人盯着墙壁,哼了一声。又瞥了一眼昏睡的梦之,出了洞门。
采星跑到墙壁跟前,略带着哭腔说:“采月姐姐,你还好吧?”她知道采月难以回应,又自顾顿足嗔道:“主人还真是奇怪!他既责怪姐姐捉了那女子回来,却又无放了她的意思。”
采星最是体贴周到,她怕采月难忍煎熬,便搬了把石椅,坐到墙壁前,讲些轻松诙谐的闲话,只盼着采月能略略好受些。
天色已晚,烛火从洞中各处,烛台上的蜡烛中钻了出来。采月已被活埋了五个时辰,她灵力大损本就虚弱,又受了抽妖鞭之刑,采星怕她撑不下去,说道:“采月姐姐,你再忍忍,我这就去……”她本要说,“去求主人放你出来”,话还没有说完,却又听得拐杖的咚咚声,主人进了洞口。
老人左手做个手势,采月从洞壁中飞扑了出来。但见她满身伤痕,双目紧闭着,面如死物,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气力。采星慌忙去接,她瘫在了采星怀中。
老人拿出一个檀木长盒,放到了石桌上,说道:“采星,你把这黑玉灵膏,涂在采月的伤口上。涂好了,你们两个都过来见我。”又指了指昏厥的梦之,“把这女子也带来。”话毕转身出去了。
“小婢领命!”
采星把采月扶到了石床上,平躺在梦之的外侧,除了她稀烂的衣衫。又打开了那檀木长盒,把漆黑如墨的黑玉灵膏,抹在了采月的伤痕上。黑玉灵膏,果然神验无比。采星方给她遍身涂罢,伤痕即愈合。采月悠悠醒转来,精气神亦恢复了不少。
采星喜道:“采月姐姐,你醒啦!主人说是要埋你三日三夜,到底心有不忍!”采月浅浅一笑。采星拿了干净的衣衫,给采月换了。
“姐姐,主人命我们带着这女子去见他。我真不明白,他既然恼你抓她,命咱们放了也就是了,为何又要见她?”
“你不明白才好呢。”
采月心知,主人早就希望,能有个人代他去那人的坟头瞧瞧,可他又不能这么做。因为那人,是他的心头肉,亦是他的心头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