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三毛,莫言,和我,是邻居。交叉着读了南方周末丛书《说吧韩寒》、三毛《我的宝贝》和莫言《会唱歌的墙》,一方面我读到了作者笔下的故事,另一方面我读到了作者本人,复述故事没有意义,尝试着读解作者倒是可以帮助自己认识自己。
我不引经,也不据典 ,凭自己的直觉,用自己的文字,说给自己听,也说给你听。
韩寒与我是邻居,我跟他的关系,不太近,也不太远。他有他的独立,他有他的天空,他有他的自由 ,他有他的思想。我有我的独立,我有我的自由,我有我的思想。他和我一样,我和他一样,一样的人更容易平行。同是教职工社区,他会拍清洁工叔叔的肩膀,我会吃清洁工阿姨送的鹅蛋,他关爱底层,我友爱布衣。他乡下有屋,我乡下有屋,回到乡下还是邻居。他会和金山乡下的爷爷奶奶一起住,去地里挖笋,坐到门上甩腿。我会跟外婆一起到地里种土豆,外婆挖种,我在一旁啃她洗好的苹果。我看他的时候,都是看他的背影。他总是知道却不回头,我想看清楚却生怕他回头。他看我的时候,就像没看见,其实一眼了然于心。我总是没发觉,他总是不让我发觉。他曾经关注自己,挣扎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他的眼里没我,我的眼里也没他,尽管我们是邻居,只因为各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后来,他关注天下,没有关注我。后来,我关注天下,没有关注他。大概我们都觉得天下事不是身边事,天下人不是身边邻居。有一天,他赛车差点摔死,就想到身边的人,连带想到了我,而不是想到警察,也不是想到救护车。有一天,我买菜煮饭溜着娃,突然就碰见了韩寒,尽管他天天走的都是这条人间烟火路,而我以前几乎从未正面撞见他。会意一笑,我俩是邻居,几十年了。
三毛与我是邻居,我跟她的关系就像躲猫猫,有时她躲我找,有时我躲她找,就是要躲,就是要找。我家的门开着,她见屋里有人就敲门,这一敲好陌生,明明邻居很熟悉。我的热情极真诚,真诚的有点刻意。她进门礼貌的看看我,指着墙上挂的小物件,问我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可不可以取下来给她看看。我热情的立马取下来,恨不得立马送给她,又觉得不自然。忍着看,她用手指在抚摸小物件,很快就还给了我,视线没看物,也没看我,视线仍然注视着,脑海中与小物件相关的一处空。她忘了出门,我忘了她进来,继续在厨房煮饭。饭熟了,菜很香,我招呼先生和宝宝吃饭,才想起三毛刚才来过。正要喊她一起吃饭,她家的门却关着,里面像是没人。家家户户的锅铲都当当当响着,她却不知去哪儿了,杨裕兴面馆肯定没去,也许去了必胜客,别人吃披萨,她不点餐,独坐一桌略有所思。也许她压根没出门,倒床上睡大觉去了。荷西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反正荷西回来会给她带饼,喂给她吃,她吃饱了,就张罗着给荷西做好吃的饭菜。第二天清早,我看见三毛了,她一脸阳光,穿着牛仔裤,披着头发,说是荷西去潜水,她要去沙滩,玩玩。我在午睡,一睁眼看到他们的越野车回来了,一闭眼,我又睡了。她看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梦中熟睡,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莫言与我是邻居,他总是吃不饱,又不轻易在我家吃饭。他喜欢说话,就怕别人嫌弃他,我喜欢跟他说话,总是说到没话说。尽管他喜欢说话,只要我停下一句,他从不会接着说下一句。他说话从不看具体的人,就像在说给自己听。我跟他说话,能看到他抽象的脸,但绝不会细看。他知道自己长得丑,怕别人看多了会失望,总是替他人着想,少看为好。丑人吃的多,吃的能力决定了他饿不死,他为此感到不幸中的万幸。他来我家吃饭,从不挑食,什么菜吃出的都是一个味,一个菜说出的写出的千百种味。他的吃相无人观赏,他的欲望总是追在食物和嘴巴的后头,追着追着就超到前头去了,等一等再追一追。他老跟我说,他是农村来的,小时候没衣服穿,总是吃不饱,老是遭嫌弃,他的境遇像畜生一样,唯有他自己一直还把自己当人看。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尽管金钱和荣誉强势来袭,但他觉得无所适从,好比一群人给狗下跪,狗很难为情。狗要吃人屎,还要拉狗尿,习惯了不洗澡,习惯了不穿衣,习惯了狗娘养,习惯了低着头,习惯了从不抬胸,习惯了作为狗的模样和自由。一下子戴博士帽,一下子穿燕尾服,一下子举高脚酒杯,一下子回到了家,我的隔壁。他两手拍打着,着急的跟我说,“我只是把我那不体面的生活用文字表达了出来,没想到我怎么就速变得这么体面了呢?我连胸都抬不起,更不用谈情怀了,怎么我就一下子变成名人了呢?吃不饱的人很多,我只是一个会码字的饿虎,这也许就是名人和贱人的区别吧!”他喃喃自语,踱步进了自家屋里,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的三个邻居都没有丧失天赐的禀赋,我们之间的交流全凭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