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萧语禾
(案例均取得当事人的同意授权引用,为保护隐私,采用化名,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前阵子我咨询室来了一位咨询者,因孩子胎停陷入抑郁。咨询时得知她在成长过程中也一直处于一种无法打从心底真正开心的状态,而当我问到有没有跟家人说,她说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太矫情了,无法理解。
“你想太多了,是太闲了吧!”
“你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不要太玻璃心了!”
问题是,这类人的多愁善感或玻璃心,并不是因为矫情,而是因为II型创伤。
你可能不知道的II型创伤
在我工作中,常常会碰到很多“创伤小孩”。大多数提到的创伤,指的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指遭受重大创伤事件后留下的应激反应,比如地震存活者,或家人突然过世等,会反复体验到事件发生时的紧张、担心和恐惧。
但我今天想说的,是很多人不了解却又十分普遍存在的II型(慢性)心理创伤。这种创伤不明显,但却常常伴随人的一生。
依照泰尔分类法(Terr,1989),发生在成年期的一次性创伤称为I型创伤;而持续时间较长的、反复发生、开始童年期,较为复杂的,称为II型创伤,即复合型创伤。(摘自《创伤心理学》,施琪嘉主编)
“我从来没有打从心底真正开心过,当然,我也会笑会哭,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记忆中从来没有那种打从心底真正开心的开怀大笑。”
“我感觉像被抛在虚空中,那种无助、无力、焦虑、孤独的感受,没有人能体会,说了他们也不会懂。只会一昧的跟我说,别想太多有的没的,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但我只看到黑暗。”
“我的心理底色一直都像蒙上一层灰色,别人看我有很好的家庭和工作,觉得我很好啊,反而是被羡慕的对象,不懂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反正说了别人也不懂,我就不说了。”
II型创伤始于童年期,但往往他们自己或者身边的亲友都不能理解,因为他们不像旁人看起来突然遭受了重大的创伤事件而导致心理失衡。
大东(化名),是40多岁的中年男性。曾经做到外企高管,后来经朋友邀约加入朋友的新创公司,但一直无法融入新公司文化,导致抑郁复发,即便和家人去度假也开心不起来。
“ 其实家里有几套房,我现在就算不工作也不会饿死。我不懂自己怎么就会有无法控制的抑郁。”他说。
在咨询过程中,我们了解到大东的成长背景,大东有一个姐姐,在他小时候,妈妈就和不顾家的爸爸离婚了。
妈妈虽是学校老师,却有严重的情绪障碍,在学校里常常与其他老师吵架,也会常常时不时的对大东语言和肢体暴力,比如会在半夜把睡到一半的大东拉起来狠狠骂他或暴打一顿;妈妈还经常会恐吓他,说爸爸都不要你们了,我死了,你们两姐弟就流浪街头没人要没人管了!
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常常让他提心吊胆。还好他在念书成绩很好,长的也清秀可爱,受到学校老师和同学的肯定,这也是他唯一的出路。一刀两刃,这样的经历让大东过早懂事,也因此能做到外企高管,但也会留下创伤地雷。
在II型心理创伤中,就好像在心中埋下一个原子弹。研究表明, “II型创伤出现分离症状的频率高,且更多地表现为以内疚、羞愧为主的症状群,常与抑郁紧密相关,导致缺乏自信和自责,表现出麻木退缩或行为轻率,持续的羞愧也可导致易激惹、愤怒发作和暴力行为。随着时间的推延,创伤状态会渗透进那些没有自行消化创伤经历受害人的主观解释、行为模式、认知模式等方方面面。这种创伤状态可以逐渐形成一种“创伤模式””(Fischer & Riedesser,1998)。
也就是说,我们成长中的创伤会像一个情绪堵塞的原子弹,生活中的事件只是一个“扳机点”,随时引爆这个创伤原子弹。这时,即便理性上我们很清楚事情该如何处理,却无法避免被原子弹爆炸后的蕈状云的漩涡拖进去,炸的七晕八素。
以大东为例,从小那种生活随时会发生危机的惶恐不安其实一直如影随形,这几年外企业绩下滑,许多企业纷纷裁减人事或撤资,且年龄上已近中年,这是他接受朋友邀约创业的原因,但新工作在企业文化和领导风格等各种不适应,启动了他的不安原子弹,让他抑郁复发。
“我有个朋友跟我一样也从外企跳出来创业,前阵碰到他,他说创业失败,现在也在找工作,但他非常淡定,好像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子的人在顶着。我怎么就做不到?难道是我情商不如他?”他不解。
情绪上瘾,难以自控
很多人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有创伤情结的人总要沉溺在痛苦的情绪中走不出来?大家肯定会说那是因为他们太脆弱、太敏感。其实,不是他们不愿意走出来,而是已经“情绪上瘾”,没办法自我戒断!
电影《我们到底知道多少? What the Bleep Do We Know!?》里面提及不少量子物理学以及生物学的知识,说明了“情绪上瘾”有一定的生物基础。
大脑中的下丘脑像一个迷你化工厂,负责生产种种情绪相吻合的特定化学物质。这些特定的化学物质就被称为“肽”,一种由氨基酸序列构成的小链条。为了形象的描述它们的物理结构,我们可以这么说,开始我们在下丘脑(脑垂体)中拿一些叫做肽的蛋白质链,然后把它们组装成为各种神经肽和神经荷尔蒙,以此来作为对我们所经历的一些日常情绪的生理响应。所以说有对应愤怒、也有对应悲伤的化合物;对应受欺骗感觉,还有对应情欲的化合物。每一种我们可能经历到的情绪,都有一种化合物与之相对应。
就在我们进入某种情绪状态的同时,无论是亲身经历,或是在脑中想象,下丘脑都会立即组装那些肽链,然后通过脑垂体直接释放到血液中去,一旦它们到达血液之后,它们就能找到通往存在于身体各个中心或者部位的目的地的通路。我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细胞膜外留有这些接收器,一个细胞可能有成千上万个这种接收器,它们遍布在细胞表面就好像伸向外界的一个个触手。当一个肽链停靠在一个细胞上的时候,就好像一把钥匙插进一把锁停靠并附着在感受器的表面,就像能够让感受器动起来一样,类似门铃似的响了一下,将一个信号传进细胞内部。一个停靠在细胞上的肽分子,会在细胞内部引发一连串的生物化学反应。
其中的一些会改变细胞核,我们都在经历从这种非物质的纯粹精神上的情绪,这些甚至不是物质的东西演变为现实中有分子量的分子-----那些具有特定序列和结构的肽的一个过程。
每个细胞现在绝对可以被认为是一个个体存在,而且,每个细胞都拥有自己的意识;每个细胞都会有自己的愿景,它们知道自己在哪儿,它们知道自己要到何处,它们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自己能造那些蛋白质,它们知道是不是要开始分裂了,或是自己要不要停下分裂的过程。
"我饿…………!哪儿有吃的?"细胞们就像都在向着大脑吆喝,然后它们就开始把自己的观感送到大脑,然后大脑就开始在心里用某种形式来表述。这表述可能会像在你脑子里出现的一个声音,‘我饿了!’质问大脑为什么要压抑我们。‘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快要饿死了’质问大脑为什么要迷惑我们,质问大脑我们为啥要给自找这些罪受。身体就会告诉大脑,你没有满足我的化学品需要,这就有了一个化学品满足需求,然后大脑就开始忙活起来,开始在它记录的档案里翻找,寻找相似的情况然后把那影像投射到我们的额叶上。
这就是上瘾:某种你无法停止下来的东西就是瘾头。我们会不自主的把自己带进一种境地,通过创造某些可以产生特定化学品的局面,来满足构成我们身体的细胞对化学品的瘾头。所以我对于上瘾如此定义就意味着告诉你如果你不能控制你的某种情绪状态,就意味着你对它已经上瘾了。
简单来说,如果我们在成长过程中,长期都处于这种情绪当中,我们的生物系统会对这种情绪越来越敏感,也因此最能快速捕捉这种情绪。
也有实证研究表明,在初始情绪水平的前提下,负面情绪激发的生理反应是要显着强烈并持久于于正面情绪的,与此同时,较之正面情绪,负面情绪更容易产生认知固着,即引起相关负面情绪的事件更容易被唤醒激活,因此也就恶性循环地更持久了。
所以,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不愿意从负面情绪中走出,而是被动的难以从负面情绪中走出。
探索成长历程,是为了更了解自己,大东了解到自己为什么会又掉进抑郁深渊,就不会再自责认为是自己能力不好,而是能够接受自己就是有这个创伤原子弹。之后,我们也也运用催眠帮助他回头照顾那个小时候终日惶惶不安的自己。
毕竟做到高管,逻辑理解能力与自我修复能力都很强,在了解到自己身上发生什么,透过咨询,他很快的了解到自己是对风险的承受力不太适合太不稳定的环境,也接受自己为何如此,而不会陷入情商不高的错误评价,他也就能够慢慢带领自己走出来了。
当I型创伤诱发II型创伤
兴兴(化名)是文章一开始提到的咨询朋友,她因孩子流产而引发产后抑郁,但一年了怎么都走不出来,家人不解,他还年轻,为何这次意外就怎么都走不出来?不禁觉得她太玻璃心、太矫情、太脆弱!
“其实怀孕前我根本就感受不到内心真正的开心,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活着太痛苦了。直到怀上宝宝,我觉得人生终于有了希望,但宝宝走了,所有的希望也没了。”她说。
“你还这么年轻,没想着还会有宝宝吗?”我问。
“我不敢,我怕又再一次胎停怎么办?”他回答。
这是一型创伤引发二型创伤。兴兴从小就看着爸妈不停吵架打架,妈妈受不了,在她小学二年级就丢下她离家出走,剩下每天都酗酒的爸爸,别谈照顾她,爸爸连自己都没能照顾好。
妈妈离家的消息很快传到学校,每天都会有同学取笑、欺负他。两年后爸爸离世,他辗转在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这样的成长背景,让她过早懂事,所有一切都尽量不要麻烦别人,自己可以扛过就自己默默承受,也让大家觉得他很独立,然而独立的背后,其实埋藏着不知为何活着的创伤原子弹。
懂事独立的她即便长期心里的底色都是灰色的,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后来也遇到很好的先生,她原本以为这段历史就跟随岁月沉积在过去就好,没想到这次的意外引爆了这颗原子弹,孩子没了,她所有的快乐与美好的希望也一同死去。
该如何面对II型创伤?——不求理解,只求尊重
既然是长久的慢性创伤,治疗上也非三言两语,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要了解自己怎么了,看见自己的创伤情结,为自己选择适合自己的方法。就像大东了解并接受自己的风险承受力限度,于是选择回大企业,千万不要陷入为什么别人都行自己怎么这么无能的自责。
有能力就寻求专业的协助进行创伤疗愈,现在有许多自我疗愈的工具和方法,透过看书领悟自我觉察调整也会有帮助。
我自己也曾经是创伤小孩,如同我的亲人好友跟我说的:“我们真的无法理解你的感受!”
不能理解没关系,但请不要说出这样的话:
“你太懦弱了,坚强一点。”
“你也太矫情了!”
“锻炼一下你的情商吧。”
“你怎么怎么想就好了嘛!”
“你负能量太强了,正能量一点。”
在不了解的人眼中,好像他们是自愿沉溺在创伤漩涡中,不肯爬出来的样子;而大部分的亲友是很想帮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说道理。
了解II型创伤,提供专业讯息,当他们仍然在苦苦挣扎时,给予尊重,避免会造成他们内疚感的话语,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跟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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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语禾,1972生于台湾,资深心理咨询师、催眠师,心灵深刻的探索者。因为童年失怙与母亲带着她录自杀遗言的经历,她曾长期被禁锢在抑郁深渊,蚀心却又屡闯无门的梦魇,带着她历经算命、哲学、宗教等,却都无法逃脱,一次自杀未遂,她发愿要找到美好活着的方法。她从心理学入口,到内观禅修,深入意识深处,找回”自己”,再一层层脱下”自我”外衣,终于,她”看见”了”生命”,清晰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是在领路,带领我们安住”生命”之中,于是她整理所学与领悟,分享”生命心法”,陪伴大家一起活出生命的美好!
文:语禾的生命花园编辑整理,内容仅供参考。转载请联系授权。
图: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