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虫(作者:息壤)引 · 秦淮风月
天近黎明,十里秦淮大都歌停声歇结束了彻夜繁华。唯河心一艘巨舫,仍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尽。
重重花影之中,九头虫化名的凤九左拥右抱,于衣香鬓影、漫声调笑间频频推杯换盏。
一双凤目虽仍含笑,实则早已醉意蒙蒙。
即便如此,依然:
肃肃如松下风,音容兼美;朗朗如天中月,骨秀神清。上罩的锦征袍,直若彩云笼玉;腰束的犀纹带,恰似花蟒缠金。仪表瑰杰,风姿特秀。天然磊落之处,真真英武异常!
突然,当空一声炸雷,整艘画舫都跟着剧烈晃了两晃。
众女还好,多歪晃片霎便自或推或扶地相互站稳,不过略酒些酒水。
只凤九一人,因有了醉意,且正举怀侧坐,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美人堆中!
经这一跌,九头虫忽然自酩酊中彻底清醒。
神情骤然恍惚了一瞬,双手不期触及身边的软玉温香,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匆忙长身而起,掩饰性地哈哈长笑着推别一众惊魂甫定的花国美人,急走十数步,趋近了画舫边沿。
就那样背着身,凤九扬手道一声:“美人们且住,本公子去也!”直身往水中一跃,顷刻不见了踪影。
徒留余声振空。
反应过来的美人们,这才齐齐朝着舫舷涌去。
“九公子,怎又不肯留宿啊?”
“九公子~~今晚可要早来~~奴家等你!”
“九公子……”
手捻避水诀,凤九本能地朝乱石山方向行去,将一众一弯三折的娇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行得数里,才猛然顿住!
“我靠!哥们不过一场宿醉,怎么就穿来了唐朝西游啊!”
前一秒尚且风流肆意的凤九公子,突然眉心微蹙着一个踉跄,双手紧按太阳穴,缓缓蹲落到水底一丛青草尖上。
九头虫(作者:息壤)第1章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
从水底脱身,凤九回到位于乱石山北麓的偏僻洞府时,晚霞已熏红了大半个西天。
灞波儿奔正沐浴着霞光半蹲在洞府前的碎石地上,右手持刀,左臂夹拽着一只肥硕的坡鹿,一刀捅进鹿脖子,让血淅沥沥泻进身前的大木桶,一抬头,便看到了从水潭中飞身而出的自家主人。
他旋即撇了坡鹿,手足带契着腰臀,人立的游鱼一般摇摇曳曳碎步小跑了过来。
“公子爷,您回来啦!”
即使已经与九头虫完美融合心里多少有了些准备,凤九还是差点被这声欢脱的太监嗓逗得喷笑出声——以拳掩唇、垂目狠咳了一下,方才掩饰过去。随即强自板正脸色,“嗯”了一声。
“待小的收拾了那坡鹿,这就埋锅造饭!今儿霞光不错,小的去搬张藤椅,您先坐着赏赏景儿~~”
像来时一样,灞波儿奔扭动着腰臀摇摇曳曳地跑进洞府,搬出一张藤椅请凤九坐了,紧忙着就去收拾那只刚放了血的肥鹿。
凤九在藤椅上坐下,捏捏眉心,身体一松就势仰躺了下去。
今天确实累了!
失神地望着头顶袋口状天空懵怔半晌,凤九抬身上移一些,换成了半坐半躺的姿势。
举目环顾一圈眼前这片十亩不到的扁圆碎石地,不禁摇头:“好歹栖身数百载,也不装点装点!”
花木不提,野草都没有几根儿——实在没什么可赏。
也就中间连通着地下河的水潭,勉强还可一观。刚刚破水而出时带起的水纹尚未彻底平息下去,在山隙透射过来的霞光点映下,悠晃着碎银一样的粼斑。
凤九看了一会儿便也失了兴味,将目光挪到了不远处正洗涮坡鹿的灞波儿奔身上。
“怎么就你一个?奔波儿灞呢?”
灞波儿奔“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家主人是在跟他说话,忙停了手中活计,恭敬回道:“万圣公主三日后大婚,您昨儿不是吩咐奔波儿灞今儿个前去祭赛国采买贺礼,兼且捎回这几日未曾去取的畜血么?”
凤九闻言依稀有些印象,挑挑眉未再作声。
心下却是记起:原身九头虫就是因近日万圣公主将与小白龙成亲,才连续几天,夜夜到数万里外的秦淮欢场买醉!
这处洞府与碧波潭毗邻,数百年下来,自不免有些交集。
万圣老龙王原本见原身修为不俗,又生得风流貌美,曾隐约提及,待万圣公主得了天庭册封,即招其为婿。
九头虫本不欲入赘,但恋万圣公主美貌,自家又是独一个的孤家寡人,几次三番,渐渐动了心。
不想,万圣公主上天听封的当日,却被玉帝颁旨赐婚,与西海龙王玉龙三太子达成了婚约。
“呵,跟西游记小说和电视剧剧情似乎都有出入啊!”
凤九眯一下双眼又旋即睁大,内中泛起一抹温文却又隐含恣意的微笑,“不管怎样,这万圣公主是不能要了!只那枚佛宝……莫非还真有什么纠葛不成?”
凤九蹙眉。
似乎自九头虫有记忆,就有一股感应:祭赛国方向,藏有某个与己身关联极大的“必得”之物!
且随着修为的日益加深及血脉中传承的一点点觉醒,于百年前最终感应到:那物,正是金光寺塔顶佛宝!
如今两人神魂融合,这份感应不但未曾消失,反而更清晰了几分。
这厢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却见祭赛国上空忽然升起一团妖雾,眼见直奔着洞府方向而来。
凤九望空看一眼便知是奔波儿灞,就没作理会。
原本风驰电掣的妖雾,到了洞府上空果然停住——急剧收缩的同时,朝着碎石地疾坠而下!
很快便听“咚”地一声,坚硬的碎石地直被砸出一方凹坑!剩下那点裹身黑雾也被震散,露出一尾尺许长鲇鱼。
那鲇鱼像是摔蒙了一般,呼哧带喘地在坑里静躺片刻,才回魂似的一边“哎呦哎呦”叫着喊疼,一边很是蹦达几下,方化回了人形。
正是和灞波儿奔长得极其神似,且姿嗓比之更为“公公”的奔波儿灞!
“哈哈哈哈!”
凤九这次再没忍住,紧握扶手长笑出声。
“我的公子爷哎~~您可心疼心疼小的吧!”
奔波儿灞一手捂着屁股,一手紧贴大腿根儿,扶风弱柳般摇摇曳曳蹭到了藤椅旁侧,可怜兮兮地望向藤椅上强自收了笑的自家主人。
凤九斜眼揶揄他:“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呐!”
“公子,这可怪不得小的哎~~实是这回攒了这些天,且正赶上祭赛国又在办那什么劳什子观宝法会,畜血忒多了点儿!小的这点道行,实在是有点儿力不从心哪!”
说着,见灞波儿奔提着接血的大木桶过来,奔波儿灞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儿,拔开瓶塞儿,顺手将桶中的鹿血收了进去。
这才又将瓶塞儿塞上,整瓶递向自家主人。
凤九接过那瓶儿,就空晃了晃,大概估摸下重量,怕是不下万八千斤!也不知祭赛国这几天究竟杀了多少牲畜。
“这百年来收集的畜血总有一湖之量,下一场血雨污那佛光,应该足够了吧?”
望着西边黯淡了许多却反而更显红艳的漫天霞光,凤九被映照得越发昳丽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