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再见,再也不见!

“苏沫,你现在有时间吗?”电话那端传来你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我的心陡然停顿了一下,握着听筒的手紧了又紧,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汹涌,“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了,想见见你。”你的声音无限缱绻温柔。让我无法也无力拒绝。

[一]

十分钟后,我到了你指定的餐厅,举目四望,却望不到你的人。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刚想要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儿。你兴奋的声音便从我的斜后方传来,“苏沫,苏沫,这儿,这儿。”我寻着声音回头望过去,只见你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在那儿手舞足蹈的摇摇摆摆,深怕我看不见似的。

你的声音如此亢奋,动作幅度如此之大,成功引起不少就餐人的瞩目。这样活力四射的你,可真让我感到陌生。但我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硬着头皮走到你的面前。

我刚站定,还未来得及抬起头,你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起我的手就往楼上走。这点倒是一点没变。你总是这样,喜欢以自己的思想为中心来评定他人。

拐角处,我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正兴高采烈拾级而上的你,因为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身子瞬间僵硬在了原地。你一脸诧异的回转过头,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原本握着我手掌,而此时空荡荡的手心。

你的神情很受伤,我有点于心不忍,刚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你忽然冲我粲然一笑,“走吧!快到了。”

你回转过头,不漏声色的把原本牵着我的那只手插进裤兜里,拾级而上,不再看我一眼,但步履缓慢。我知道,你是为了避免我们之间太过尴尬。

我暗自握紧了被你牵过的手,那里还残存有你的温度。对于你,我不是不渴望的,只是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你不会属于我。而这份清楚的认知,完全来源于你对我的所谓的“良苦用心”。

上了二楼,你左拐右拐的在一个满是食材的桌位前停下了脚步。由于你脚步停的太过于突然,满腹心事的我没有注意到,竟直挺挺的撞到了你的后背。你是真的高,但也是真的瘦,特别是背部,好像除了骨头还是骨头,疼得我龇牙咧嘴。

你慌忙回过头来,手足无措的看着我,眼神里全是疼惜,“你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是我看错,听错了吗?你怎么会用这么疼惜的眼神以及语气来对待我呢?虽然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摇了摇头,自嘲般的笑了笑,人呐!果然是不能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否则真的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我单手轻揉着被你撞得生疼的脑门,闷声说,“没事,不用去医院。”

“那,坐吧!”你用手指着身旁满是食材的桌位。我惊的眼睛都快吓出来了,“拿这么多,吃的完吗?”我边说边把包从肩上拿下来,放在座位里侧,坐了下去。搓了搓手,两眼放光,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哈哈……”你爽朗的笑声从对面毫不掩饰的传递过来。我最反感别人这样毫无由来的笑声,不禁轻轻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的望向你,“笑点在哪儿?”

你的心情貌似很好,对于我莫名其妙的不悦没有丝毫的不爽,“笑点就在于……”你稍稍停顿了一下,拉长了音调,一双眼笑意盈盈的盯着我,“我发现你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你,一见到美食就一副垂涎欲滴的可爱模样。还有,你放心,我完全是依据你的食量来拿的东西,绝对吃的完。”说罢,你还冲我调皮的眨了一下眼。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盯着,戏谑着,哪还能镇定自若。我连忙顾左右而言其他,眼睛也配合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烤的滋滋冒油的各种肉类,“看来,你来的挺早嘛!肉都烤的差不多了。但是,不对啊!”我拿起顺手放在座位里侧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这家餐厅距离我上班的地方也就十分钟左右,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你两眼放光,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与之前的我如出一辙。

我被你这幅“如狼似虎”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说,“该不会是到了餐厅以后,看着色彩缤纷的食材挑花了眼,拿完之后才发觉拿的实在是太多了,放回去又不太好意思,所以才想起我?”

“哈哈……”你爽朗的笑声再次从对面毫不掩饰的传递过来。你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爱笑多了。

“你这神奇的脑回路呀!”你摇着头,继而又无奈的笑了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死要面子的吃货吗?”

“当然不是。”我立即出声否决了你这个疑问,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你望着这样的我,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我不是因为食材拿得太多才想起你,而是因为你才拿了那么多的食材。我不想你太过劳累来回奔波,所以才会选择了在你工作附近的餐厅见面。”

“你……是特地为了我来的?”我惊讶的抬起头,望着你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面容,略微迟疑的问道。

“是,我是特地为了你来的。没有你,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你回答的斩钉截铁,如鹰般的双眸紧盯着我,时刻注意着我的面部表情,不肯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

我被你如鹰般的双眸盯得浑身不自在,继而再次顾左右而言其他,望着满桌子的食材,貌似不经意的问,“来很久了吗?”这些,光是一碟碟拿过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吧!

“也没有很久,最重要的是,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你不仅没有因为我多次的顾左右而言其他,感到丝毫的不悦,反而一脸的真挚无比。

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这样的你,这么容易满足的你,让我不禁回想起曾经那个久违的自己。

[二]

七年前。

我独自坐在满是食材的桌位前,邻座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我不知道第多少次抬起手腕,望向腕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整整过了十一个小时,可是,你还是没有来。我望着满桌子动也没动的食材,心下凄然。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打算这样一直坐到打烊?”你的声音陡然间从斜前方传来,不冷不热。我猛然抬起头,一脸惊讶的望向你,你穿着千年不变的黑色T恤,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明明就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装束,可穿在你的身上却是那么的好看。

我笑嘻嘻的连忙起身,整个人飞扑进你的怀里,娇羞的抬起头,“果然是我喜欢的人,连我接下来的打算都知道。”

你不着痕迹的推开了我,神色凛然,“苏沫,我不喜欢你。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肯相信?”

“你撒谎,”我振振有词的说,“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你干嘛那么晚了还前来赴约?”

“晚?你也知道很晚了?”你的语气里透着微薄的怒意,尽管你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我听出了些许端倪。

该不会是?

“子成,”我眼神躲闪,小心翼翼地轻扯着你的衣角,“是不是……是不是我妈去找过你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大手一挥,拍落了我轻扯着你衣角的手,并毫不犹豫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怔怔的望了望被你打落得手,还有些许的疼痛,又望了望你清冷俊逸的脸,说不出任何话来。

“苏沫,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用来浪费在你所说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喜欢上。”你把不切实际那四个字咬的特别的重,好像是在特地的提醒我,我的喜欢在你的眼里是有多么的一文不值。

我感觉到眼睛里有温热的液体不停地翻滚着,争先恐后的想要汹涌而出,“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可以了。”我卑微的说着,手再次拉住了你的衣角。

“苏沫,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所说的话?这不是你单方面喜不喜欢我的问题,而是你的这种行为已经彻底扰乱了我现有的生活,”你顿了顿,望了望我,像是有些不忍,但还是残忍的开口道,“所以,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说罢,你再次毫不犹豫的打落了我拽着你衣角的手,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的不舍。

我望着你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痛哭起来。

那些曾经那么不美好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是那么的不美好。

[三]

“苏沫。”你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我下意识的回过神来,眼睛正好对上你意味深长的眼眸,慌忙低下头,两只手的食指与拇指相互交错的揉捏着眼前的衣角,紧张的有点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沫沫,”你顿了顿,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雀跃,“我发现你有好多小习惯一直没怎么变。”

小习惯?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过自己有什么小习惯?人,大概都会对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未知充满好奇吧,尤其这未知还是从自己喜欢的人口中说出。自己在喜欢的人眼里,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我想,这大概是每个暗恋者都想知道却不敢问出口的话吧。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习惯却被喜欢的人留意到了,这该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啊!好奇心与亢奋的精神状态,让我没有注意到你对我称呼上的改变,你叫我沫沫,这也曾是我梦寐以求的昵称。我抬起头,有些急不可耐的问,“比如?”

“比如……”你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饶有兴致的盯着我急不可耐的模样,嘴角挑起一丝调皮的坏笑,“想知道啊?我就不告诉你。哈哈……”

我气急败坏的瞪了你一眼,“不告诉我拉倒,我还不想知道呢!”是,我是喜欢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谑我。也不代表我一定要百分之百的认同你所说的话,对你千依百顺。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不是失去自我,而是自我升华,成为更好的自己。我气呼呼的拿起餐桌前,平躺在碟子上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一块铁板上的肉,就往嘴里送,也不管它烫不烫。

“唉……”你的话音刚刚响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我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前夹进嘴里的肉吐了出来。真的实在是太烫了,我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的,眼泪都被烫了出来。我边伸舌头,边不停地用手扇动周身的气流,希望以此来减缓舌头处传来的灼痛感。

你慌忙从你的右手边拿起原本属于你的饮料,毫不迟疑地递给我,“喝点吧,喝点会好些。”

我木讷的接过你手中的杯子,冰冰凉凉的。我望了望手中的杯子,又望了望你督促的神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怎么了?你怎么不喝呀?”你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与焦急,忽然,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是不是怕我在饮料里下了什么东西?”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立即连连矢口否认。你怎么会那么想呢?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你怎么可以这样玷污自己呢?

“那是为什么?”你望着我心急如焚的模样,突然来了兴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自知逃不过去,便嘟嘟囔囔的说,“你不是有洁癖嘛!”

你有洁癖,这是九年前,我们初见时,我便知道的事情。

[四]

九年前。

我独自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从书包底端掏出一个类似于球形的纸张,小心翼翼的舒展开,那是张被蹂躏的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比试卷更惨不忍睹的是,试卷的正面,正中心的位置,被老师用鲜红色的钢笔水所赋予的数字。59。即便是按照小学的分数线来说,也是不及格的。更何况还是中学的。

我眼睛眨都不带眨的,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惨不忍睹的分数,59啊59,多希望佛祖可以听到来自我内心的呐喊,垂怜我,赐我一种以意念就可以瞬间让数字倒置的法力。这样我就可以通过使用法力让原本惨不忍睹的59成功晋升为突破90大关的95了。95虽然也并不是一个多么高的分数,但至少及格了,对于像我这样严重偏科的人来说已经很知足了。但可惜的是,佛祖好像并没有心思搭理我,因为试卷上的分数并未有丝毫的改变。我想,这大概与我平日里不怎么跟佛祖交流有很大的关系。临时抱佛脚,被我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望着手中被自己蹂躏的皱皱巴巴的试卷,即便如此,还是能依稀看得见些许红色的墨迹。我越看,心里就越发的烦乱,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将其揉捏起来,快速的搓成个团,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就随手一丢,扔了出去。

纸团从我手中脱离的瞬间,我惊恐的听见妈妈的声音从旁边的门口传来,“苏沫,”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那搓成团的试卷,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妈妈告状似的,麻利的,滴溜溜地不停地快速翻滚着。最终,在距离妈妈脚边不远处的地方,心满意足的蹦哒了两下,毫不犹豫的停了下来。

“苏沫,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垃圾不能随手乱丢,不能随手乱扔,即便是在自己房间也不行,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妈妈的脸上油然而生出一副权威遭到无视的愤怒感,声调也不自觉的猛然提升,“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哦哦!”我仿若如梦初醒,小鸡啄米般边快速的点着头,边慌忙的把椅子猛地往后一推,发出刺耳的“吱”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下意识的望向妈妈所在的地方,只见她的脸色相较之前更加的难看。我怯懦的低下头,两只手的食指与拇指相互交错的揉捏着眼前的衣角,止步不前。我太了解她了,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脸色往往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阿姨,这就是您女儿?”你听似温润,实则清冷的声音陡然从妈妈那边传来,“我接下来即将要辅导的学生吗?”

你的声音很独特,能把温润与清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结合的那么完美无瑕的,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人。这声音的主人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偷偷地微微抬起头,瞥了你一眼,只那一眼,你便住进了我的心里。而且,一住多年,不收取任何的费用。

时隔多年,我依旧清晰的记得,高高瘦瘦的你,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肩上背着个同样颜色的单肩包,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眼神清凛,笔直的站在妈妈的身侧,礼貌的询问着。

一眼万年,说的也不过如此罢。

妈妈扭过头望向你,好好的将你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好像是要再三确认什么似的,最后,没好气的对你说,“嗯,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继而又突然扭过头望向我,“苏沫,这是我给你找的数学辅导老师,你给我好好的学,听到没?”

“嗯嗯,”我吓得再次如同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点着头,“听到了,听到了。”

“那就好,”妈妈微笑着,心满意足的点了一下头,“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不待我有任何的回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我反应过来,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便听见玄关处传来落锁的“咔嗒”声。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妈,你就真的这样安心落意的走了?留下我和一个年龄相仿,甚至连彼此的正面都没见过,照面都没打过的男生独处一室?虽然这个男生是我喜欢的,但,妈,您的心放的也未免太宽了吧?

我低垂着头,眼神不敢与你直视。两只手的食指与拇指相互交错着揉捏着眼前的衣角。房间里的空气仿若凝滞,憋的我有点喘不过气,双颊绯红。是你,率先打破了这份长久的沉寂,“苏沫,是吧?我叫安子成,你的数学辅导老师。”机械式的自我介绍,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可言,“你的数学水平我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还有,你妈妈已经走了,所以,你现在可以安心的把试卷捡起来了。”

我原本就已经憋的通红的脸在你说出那些话的瞬间刷的一下变得更加的红了。我快步走到你刚刚所在的方位去看那团试卷,想知道,你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结果入眼的满是红色的叉叉。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时,我突然想起你之前适时的插话,现在回想起来,这难道不是在变相的替我解围吗?想到这儿,我更加坚定了喜欢你的决心。同时,也让我意识到,你也是喜欢我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冒着被我妈妈牵连的危险,替我解围了。

这世上的人大都是冷漠的,都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损害自身利益。而你,却这样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明明知道在这个家最不能得罪的不是我,而是妈妈,但你却为了我,间接的得罪了她。只是令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妈妈走了之后,你反而变得更加的冷若冰霜?不过,没关系,安子成,我们来日方长。

或许,是因为心境的改变,之前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试卷,此时竟显得是那么的可爱。它就好像是一个媒介似的,冥冥之中牵连着你和我。我满心欢喜的蹲下身子,捡起试卷,眼角微微上扬,眉梢微微下垂,是怎么抑制,也抑制不住的喜悦。原来,喜欢是真的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我站起身子,心怀感激的望了一眼,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把原本背在肩上的单肩包绕到胸前,正在找什么东西的你。我们仿若有心灵感应似的,你突然回转过头,正好对上我“觊觎”你的双眸。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啪”的一声,停顿了一下。你的眼神淡淡的略过我,“书桌上的抽纸可以借用一下吗?我忘带纸巾了。”你顿了顿,像是解释什么似的,“我有洁癖。”

“哦哦。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便。”我忙不失迭的再次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深怕你误会我瞧不起有洁癖的人。

我暗自紧了紧握着试卷的右手,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欢欣雀跃,假装很淡定的走到书桌前,在你身旁驻足观看。你正在很用心的擦拭着眼前的桌面。望着你认真,仔细的模样,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其实,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重新擦拭,虽然我没有洁癖,但我有一个雷厉风行的妈,在她的镇压下,我的房间还是很干净的。”我的话音刚落,便看到你半侧过身子,挑着眉,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紧握着试卷的右手,“哦?是吗?”

“当然,”虽然嘴上是那么说,但我还是不自觉的,把原本垂在身子右侧的右手偷偷地背到了身后,“今天……今天只是个意外,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平日里真不是这样的。可不知为何在你面前,我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与你直视。

半晌,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擦拭桌面的声音。我好奇的抬起头望向你,却正好对上你脸上那抹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若有似无的,意味深长的笑容。阳光透过玻璃倾洒在你的身上,你置身于光与影的相互交错里,美好的不像话。我呆呆地望着你,竟有些微微出神,也让我不由得想起,阳光温热,岁月静好,这八个字。

[五]

我没有想过你会突然站起身,在我深深地陷入回忆时,隔着烟雾缭绕的餐桌,朝我俯身过来,亲吻我的嘴唇。双唇触碰到的那一刹那,我猛地从回忆里迅速抽离出来,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你近在咫尺的俊颜。你轻闭着双眸,薄唇轻启,无限温柔,无限贪恋。望着这样的你,我的眼泪忽地不可抑制的自眼眶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到唇边。

咸的?你惊诧的猛然睁开迷醉的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不知何时已哭的梨花带雨的我。你慌忙撤回自己的身子,望着满脸泪痕的我,伸出手想要替我拭去眼角的泪花儿。但手刚伸到一半,却又突然缩了回去。怕是想起自己刚刚犹如无赖般的举动,惹得我泪水涟连,不敢再轻举妄动。你深感愧疚,只能一个劲的不停地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望着你百般自责的模样,我多想告诉你,没关系,我突然汹涌的眼泪并不是因为你突然的无理举动,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主动的亲吻我。这辈子,我的唇还能吻到我最爱的人。然而,这些,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我收敛了心神,也收敛了情绪,双手呈八字形,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对你无所谓的笑了笑,“咳,别这样,一个吻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用一个劲的对我说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态了。”于你,我终究还是不忍的,不忍心看你如此自责,愧疚。

“苏沫,”你的眼神很受伤,“真的……只是……一个吻而已吗?那你又为何失态?”

安子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你明知道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多年后,我心里想的,念的,想要的,是你所不能给予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我的心。

“真的,只是,一个吻而已。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至于失态,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好,被自己苦苦死缠烂打了两年却无动于衷的男生突然亲吻,不敢置信的同时却又觉得无比的心酸。”我拿起座位里侧上的手机还有包,站起身,“很感谢你今天的招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前脚刚踏出座位,你后脚便也跟着踏了出来,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直视我的眼睛,“沫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只是,只是不确定,”说到这儿,你的眼神有些微微的闪躲,“只是不确定你对我的爱,是否还一如当初。所以……”

“所以,你就选用了这种明知道会刺伤到我,但还是不惜放手一搏的方式来试探我?哈哈……”奇怪,明明是在笑,但不知为何,眼眶里刚刚退去的潮水却又再次争先恐后般的涌了出来。我毅然决然的甩开了你抓着我胳膊的手,抹了抹泪湿的脸颊,顿了顿,一脸倔强的望着你,“安子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你凭什么以为,在你当年那么伤害我之后,我还会一如当初的爱着你?”

你二话不说,再次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沫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以这种明知道会刺伤你的方式来试探你。可是,可是,可是当年,当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我实在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逼不得已的苦衷?你能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望着你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对自己曾经所做的某件事感到后悔或是愧疚时都会用这几个low到简直不能再low的字进行粉饰,掩盖?

我言语里的讥讽是那样的明显,聪明如你,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你却没有丝毫想要与我计较的意思,只是轻扯起嘴角,无奈且苦涩的对我笑了笑,“沫沫,你还记得,当年,你扯着我的衣角问我,是不是你母亲来找过我,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当然,记忆犹新,仿若昨天!”我恼羞成怒的说,“你不仅打落了我扯着你衣角的手,而且还说了很多……很多话,是你让我明白,爱的那么卑微的我,在你眼里是多么的廉价。”你给的伤是那么的深,每每午夜梦回时,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泪湿枕巾到天明,“呵呵……我真是傻,傻到天真的以为你慷慨到不会与我计较之前言语上的讥讽,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急忙出声打断我,慌忙地向我解释着,“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不是借此来炫耀自己,讥讽你,重伤你。我想说的是,当年,你母亲的确是来找过我,在我去找你之前。她让我离开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

“她让你离开我,你就离开?安子成,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了?”你的话就如同一团火,瞬间点燃了那根冥冥之中还在牵连着你我的那根线。那根叫做情绪影响的线,我知道,我断不了,可是我以为自己至少能隐藏的很好,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你还是那么轻易地找到了它,并且彻底地将它燃爆,“既然你那么听话,那为什么当初我让你喜欢我,你就偏偏不肯呢?”我像是在问你,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是那样的,沫沫,当年,我之所以离开你,并不是因为听话,而是因为合同的制约。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我和你妈就已经私下签订好了一份合同,”你顿了顿,望着我一脸迷惑不解的模样,继续说道,“合同上有一条就是不能与雇主的女儿产生师生之外的情感。我当时看到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条约,但因为我家境不太好,妈妈又生病住院,急需份高利润,短时间的兼职,所以也没太在意,就签了。”

“说来说去,这跟你的离开有半毛线关系吗?”我低下头,忍不住嘟囔道,“你又没对我产生师生之外的情感,每次见面都是一张冷冰冰的扑克脸,无论我使出怎样的浑身解数想要逗你笑,但结果往往都是徒劳无功!”

“有,当然有,沫沫,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怕一旦表现出来,我们之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我一直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感,可我也是人,有着七情六欲的人。面对着自己喜欢,同时又喜欢着自己的人不停地发来的猛烈攻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表现得滴水不漏?就在你约我吃饭之前的那天上午八点,你母亲找到我,很明确的给了我两条路,要么离开你,要么赔违约金。我家境不好,还有个生病的妈妈,所以……”

你一口气说了很多,可是愚笨如我,还是没能抓住你话语里的重点,“所以,你如今跟我说这些,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是想告诉我,我当初的喜欢并不是一厢情愿,你也同样喜欢着我?还是想告诉我,你当初的选择是有多么的迫不得已?”

“都有,沫沫,我当初喜欢你是真的,迫不得已也是真的。”你抓着我胳膊得手顺着肘部关节的弧度下移到我的手部,把我的手轻握着在你的手心,“沫沫,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回到从前?”

当我的手被你的手轻握着的那一瞬间,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着某种轻微的改变。身体忍不住的微微颤抖,浑身仿若有无数细小的电流直穿而过。我怔了怔,有些微微出神的望着你无比期待又无比紧张的神情,忽地,朝你绽开了笑颜,反握住你的手,“你知道吗?我以前,最大的心愿除了和你在一起,就是希望能够与你这样两手相握,通过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来感知彼此之间的存在。”说到这儿,我看到你原本紧张的神情有些许轻微的变化,你紧皱的眉头开始慢慢舒展开来,嘴角也抑制不住地轻轻往上扬起,“可是,不能。安子成,我和你,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从你手心里抽离出自己的手。我怕再被你这样多握一秒,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我看到你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瞬间归位,皱成个“川”字形,嘴角轻扬起的弧度也瞬间僵硬在脸上,满眼的不可置信,“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还说……”

“是,我刚刚是还说了一些话,那些话的内容都曾是我日夜期盼的。”我打断了你接下来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只不过,现如今,它们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在你当初做出决定,选择离开我时,就应该能想得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你像是被我说中了心思,低下头,不敢再看我一眼,闷声说,“我当初是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但,当时的那种情况,我没得选择。”

“不,你有的选择,”我斩钉截铁的说,“你完全可以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样?你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你抬起头望向我,朝我无奈且酸涩的笑了笑,“沫沫,我太了解你了,你对你母亲有着某种莫名的惧怕感。我即便是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反而会令你与你母亲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的冰冷。沫沫,我不能那么自私。”

“那么,现在呢?”我挑眉望着你,“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令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的冰冷了?就不自私了?”

“沫沫……”你被我噎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我年纪小,看待问题不够全面,也没有足够的能力解决相关的事宜。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长大了,看待问题够全面,也有足够的能力解决相关的事宜。”

“呵呵……是吗?那恭喜呀!”我客套且酸涩的寒暄着,“恭喜你在离开我以后的日子里,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无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已经能够处理的游刃有余。”

“沫沫”你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加重,”你明知道,我想要听的不是这些……”

“哦?那你想要听的是哪些?”我忽地笑了,笑的是那样的妖娆而璀璨,“听,即便你当年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走的那样决绝,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如何,如何死心塌地的爱着你吗?呵呵……安子成,别逗了!就像你所说的那样,现在和以前是不一样的。我已经不爱你了。”

“不,不会的,你说谎,”你突然像发了疯似的,音调猛然提升,两只手猛地紧抓住我的双肩,如鹰般的双眸紧盯着我,“这不是真的,沫沫,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还在生我当初的气。你还是依然爱着我的,对不对?”

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失控的模样,心有些微微的疼,可是,我不能心软,我用力的想要挣脱你的桎梏,徒劳无功,“安子成,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你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慌忙的把自己的双手从我的双肩上撤离开来,一个劲的不停地对我说着对不起。我皱着眉,轻揉着被你之前抓的生疼的双肩,“安子成,我没有说谎,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生那么多年的气。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就不爱了。”

你怔怔的望着我,说不出任何话来,“为什么?”再开口时,嗓子里像是落满了灰尘,沙哑的不像话,“你那么多小习惯都不曾该变,为何唯独对我的爱变了呢?”

我望着你失魂落魄的神情,听着你喃喃自语的诉说,只想快速逃离,再也没有了之前想要探听你所说的那些小习惯指的是哪些的好奇与兴奋,忍住不舍,残忍的说,“话已至此,我想,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我先走了。再见!再也不见!”说完,不待你有任何的反应转身就走。

到了拐角的楼梯口,我再也忍不住的快速冲下楼去,眼泪也在冲出大门的那一瞬间夺眶而出。我泣不成声的走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子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如此伤害你的。你受的伤害,有多深,我就有多深,甚至比你更深。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那幸福是我给的。可是,如今的我,却再也没了能给你幸福的权利……

当年,在你离开之后,我认定你的离开与母亲有着莫大的关联,便悲愤交加的回到家与母亲进行理论。你说的没错,我从小就对母亲有着某种莫名的惧怕感,从不会忤逆她的意思。可是,事关于你啊!我为了你第一次与母亲发生了言语上的冲撞,母亲气急败坏之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就是那一巴掌,断送了我们之间现在即将可能发生的故事……

我的耳朵当时就出现了耳鸣的状况,后来,干脆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母亲焦急且懊悔的带我去医院,医生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最后残忍的告诉我说,我的耳朵因为巨声式打耳光形成耳膜内外压力差,失聪了。我震惊到无以复加,我怎么可能脆弱到连一个巴掌都禁不起,可,事实却又那样残酷的摆在我的眼前。

安子成,我爱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点毋庸置疑。可是,我却不能以这样残缺的身体来面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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