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食盛行的今天，食物早已不再是喂饱身体那么简单，它以不同色泽、花样调和出鲜美的味蕾，填充着我们孤独世界里的缤纷，也治愈着我们哀愁，融化了岁月。
所有的美食里，家里的味道是永远无可替代的。远在家之外的我，最留恋就是妈妈做的手擀面。家常的饭菜里，最不可或缺的就是面粉，粉白的面，少了似雪花的剔透，却多了生活的温度，这看似普普通通的面粉里可是大有学问。每次妈妈蒸馒头、烙饼、做手擀面的时候，我都喜欢围着她问东问西。
就拿手擀面来讲，若想要面条有劲道，和面和揉面都要把握好。妈妈总是先倒入面粉，倒上一碗温开水，一边加温水，一边用筷子搅拌面粉，这时见她又加入少许的盐揉捏，直至面柔软成面团，反复按揉。接下来就是“醒面”了，放置20分钟左右，以增加面的韧性。随后，就是擀面的过程了，她熟练地操起擀面杖，把面团擀成面片由厚变薄。面片在擀面杖上一层层地缠绕，打转，铺开，又反复地擀。面在案板上时而像一篇舒展的云朵，时而像层层包裹的花瓣。直至擀出韧性十足，又薄厚适中的程度，就开始切面条了。
妈妈的刀工可谓一绝，刀刃在她手下竟像是上了发条，一下下落在面层上，变成匀称、细软的面条。平铺在面板上，像缩小的的白石栈道，装点了整个厨房的风景。等待面条入锅，捞出，淋上烧好的小蘑菇臊子，劲道、鲜美的面，在口中溢香，能让我大朵快颐地吃上一碗，我总是慢慢咀嚼，似乎吃快了，就感受不到妈妈擀面时的快乐、投入和手中的温度。
妈妈做出的美味，当然不止手擀面，虽都是家常饭，但还是在岁月深处滋润着我们的品性。很多次，在同伴催我上学的间隙，我责怪妈妈，为什么看似简单的擀面会耗费那么长时间。妈妈不紧不慢地说：“很多事情都像擀面一样，要想够味，就要经得起反复揉捏擀按，才能做到无可挑剔。”可那时不谙世事的自己，怎会体会得了人在生活里搓、揉、碾、压下该保有的姿态。
很多年以后，远在家之外的我，在各种辣得够味、甜得发腻的美食中品味，每到杯盘狼藉、意兴阑珊之时，很想吃一碗妈妈做的手擀面，但只是奢侈。况且，在人多噪杂的小吃店，总觉得多了几分陌生的不安，吃进口中的味道像少了一味作料，食之乏味，弃之可惜。特别当一个人百无聊赖之际，吃饭更像每天要乘坐一趟的公车、要走的一段路。每每这时，一家人围坐一起，我和妹妹互换各自喜欢吃的菜的场景，眼睛会升腾出一种怀念的热望，心中似平地生出一地青苔，潮湿，蓬勃，兀自生长。
02
工作第一年，遇见心仪的人。似是满山风雨而来，于一片清明中约见。一起牵手逛遍街巷，吃同一支甜筒冰激凌，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里望见彼此的眼睛，在不同的味道里感受情感的起伏波澜。直至执子之手，在同一屋檐下共度时光。他才第一次发现，我竟然会葱花饼，做美味的面，切菜的快、准让他吃惊不已；而我也发现粗犷的他竟也做得一手好菜。
春天的一个周末，我校对了一天的稿件，困怠得不想动弹，他来了兴致，要给我做一道我没吃过的菜。10分钟后，他从菜市场买来了豆鼓鱼、油麦菜等食材，开始做菜。我就站在一旁看他忙活着。生活中不太细心的他在厨房确实完全另一副模样。他先将油麦菜清洗干净，切成段，将姜、蒜均切成碎末。起锅热油，然后将姜蒜末倒入油锅几秒钟，将油麦菜加入翻炒，待变软后，加入豆鼓鱼，少许鸡精，再翻炒片刻，就盛入盘子了。
只见盘子中，墨色豆鼓点缀在一片翠绿中，还有焦嫩的鱼块散落其中，看起来很有食欲。整个过程，他执勺、搅拌、加料都不紧不慢，火候也时大时小地根据需要调试。我站在一边看他微笑的侧脸，目光定在一勺之间，专注而淡定。盛上一碗煮好的粥，就着香嫩的菜，盘子一会就见了底。他就这样看着我吃，我抬头看他的表情，很有成就感的样子。瞬间觉得，幸福不过“一箪食，一壶浆”，如此而已。
与他做饭时不慌不乱不同，我常常在油锅一热时，忘记了备好某一种食材，或者火候太大，葱姜蒜快要烧焦了，才放入青菜或五花肉，致使厨房中，油烟四起，狼藉一片，烧的菜也很少有满意的。我问他，你怎么可以做菜时这么淡定自若，而我就这么笨手笨脚呢？他就一脸坏笑地说，上天就是派我来拯救你的，幸好你有我……顿时我就被他一脸嘚瑟的样子笑翻了。我总是对自己的失误耿耿于怀，他却安慰我说，做饭跟生活一样，虽然火候，调料多少要把握得当，但自然的心情更重要，哪怕不好吃，加上咱们甜蜜的爱情搭配，还怕不够有味吗？
我开始把厨房里的零零碎碎的事由他来做，我在享受美味的同时也增加着他在忙碌中的成就感。有时，晚上下班回家，他正在做着南瓜粥，南瓜甜而不腻的香气，满溢整间屋子，他朝我笑，问我今天工作中的琐事，热气氤氲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片温柔，我享受这样的时刻。有时，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也会为我炖一碗鲫鱼豆腐汤，奶白的鱼汤，小火炖着，香菜、葱碎漂浮，随意翻滚。我在一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喝上一下口，唇齿间尽是鲜美、润心，而先煎后炖后的鱼肉，肉质细嫩，回味绵长。
我们租住的房子并不大，但窗帘是我们喜欢的颜色。生活或许拮据，但由己手煮、炸、炖、炒搅拌出的美味，也让日子有滋有味。在有雪的夜晚，我们茶余饭饱后，爬上楼顶，依偎着取暖，看这座城市无声无息地被大雪覆盖，雪光映照着我们的年轻的脸庞，未来也依稀可见。
03
生活在美味中浸润，也在饱含温度与爱中度过。无数次想家的时刻，华灯初上的街头，霓虹闪烁中，想起妈妈的味道，乡愁的滋味便油然而生。所幸，城市的一角，有另外一处温暖的光亮，它以爱情的名义，带着如一块蛋糕的甜蜜，一碗清粥的香软，一盏茶的清淡，来到你的世界治愈着你的哀愁。我想大概，情感是流动的，对家人的思念，对未来的憧憬，可以转承为另外一种形式，在心底汩汩而流，而食物就是其中的一个载体。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初读这句话，蓦地触到了心里的痛楚，为那些从未抵达过的山长水远而隐隐不甘。而这其中又何尝没有另一种深情在，我们走遍山川湖海，走遍世界尽头，依然走不出家的温暖与爱人的眷恋，依然绕不过人间烟火里的寻常平淡。为此，我们甘愿囿于厨房与不眠的昼夜，在生活的百味中，滋润出爱的汁液，温润、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