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假期得以回农村老家看望父母。正午时分,正在家里打扫院落,听到外面有锣鼓乐人由远及近传来响声,知道村里又有人去世,正在出殡。询问母亲得知是后套四队的乱。
乱是个盲人,村里都这样称呼他,官名不得而知。称其为乱叔并非本家,而是对父辈人的尊称。乱叔一生未娶无儿无女,也未抱养,在侄辈们的照顾下孤独终老。此次送终乃为侄儿孙辈发落的。
乱虽是盲人,但有一门绝技,就是会捏骨也就是所谓的正骨吧。不知道是祖传还是自学亦或是无师自通,反正他的手艺深得村民称赞。真是俗话说的当上帝为你关闭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但是善良厚道如乱叔并非以此为谋生手段。
记忆里与乱叔交集有三次。一次是初中毕业那年,正值少林寺霍元甲等武打片热映,在社会上刮起一股崇尚武功风。青春年少的我心血来潮在家里缝制了个沙袋点起来打拳踢腿。嘿,嘿……一不小心摔了跤,膝关节受伤了,不很疼但走路不利索。也不敢告诉父母,就那么强忍了两天也不见好。后来被父母发现走路看着怪怪的,就问了情况说“憨娃不年穿肯定是个抖脱钩了”。我顿时感觉手足无措心想坏了从此得一瘸一簸了。没曾想,父亲带我去了后套(村旮旯巷),很轻易就解决了问题。那是第一次见乱叔,那时他还是个中年人,具体细节已然不记得,反正像是一揉一摸一拽一推,好了!隐隐有点疼但不是那种别扭的疼,关节回位了。那时还在农业社,差不多过的集体生活,村里人大家都是缺吃少穿的,乱叔给大家捏胳膊腿的都不收费,态度又和善,大家都记得他的好。
因为是盲人,外出活动少,村子大人口多,家又在后套,村里人只有在胳膊腿脚扭伤时候想起求他给捏捏,平日里他的形象都是淡忘在记忆里的。后来外出求学,毕业后在镇里的学校教书好几年了。一次一个学生不小心活动中扭伤了脚,送去一家医院治疗了好几次,片也拍了没有骨折,药也吃了总也不见好利索,不严重但总也疼。家长着急,学校更着急,娃是在学校受的伤,这可如何是好?彼时我负责学校政教工作,在处理事情过程中突然就想起村里乱叔,叫他看看也许就好了。于是我就跟一位老师骑摩托带着学生娃去了乱叔家。到了我先是自报家门说起父亲名字,以前是乡里乡亲求他,现在是公事又怕他不认识我不给看。但他很和善面带微笑不置可否。简要说明情况后,只见乱叔不紧不慢,努力的睁了睁眼,摸摸学生的脚淡淡地说“筋出槽了”,然后捏捏揉揉,往上一催……好了,看到学生表情也如释重负舒展许多。怪不得不见好也不甚疼,就是筋扭了剥离骨头了,所以总是别扭好不利索。终于手到病除问题解决了,我和那位老师连称感谢,临走给乱叔丢十块钱算是报答。是为第二次。
第三次已是家有小女未长成。不知什么原因胳膊容易脱臼。一次在地板上拉她胳膊起来,突然她胳膊就使不上力,软软的耷拉着,吓坏了,心想咋回事。在父亲的引领下又来到乱叔屋,说这是娃的娃,您给看看。乱叔依然面带笑容,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拉着女儿的胳膊稍作揉捏,往上一推,好了!干脆利索孩子也不受症。千恩万谢感激不尽,临走要丢钱,乱叔是死活不让。后来记得又有过两三次,少不了麻烦乱叔,总是在想,村里要是没有这么一个人会这手艺可如何是好!随着女儿长大外出求学加之我工作的变动,回村的次数少了,这多年也再没有提及乱叔的消息了。这一晃有二十年了吧,女儿也研究生在读了。现在忆起当年往事,乱叔的影像依然那么清晰,他只愿付出不计报酬的善良品格永远留在我的心间。
外面的鼓乐声集中喧闹起来,我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计出门看看。一方面想送送他老人家,另一方面也想一睹乱叔睁眼的样子。村里有个习俗,出殡的队伍都要在村中央大队门口停下来热闹一番,敲锣鼓吹乐人,跑灵哭灵唱大戏,算是乡里乡亲给逝者送行,也是后人为父老乡亲的答谢安排的表演吧。
我挤过人群透过间隙,终于看到了灵桌上乱叔的遗像,清秀的脸庞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盲人乱叔终于睁开了双眼,而这只能是定格在他最后的照片上,祈祷天堂里乱叔的世界一片光明!
锣鼓乐人敲敲打打热闹非凡,哭灵的表演者声泪俱下,逝者的侄孙后辈哭天抢地,做最后的情感宣泄。在这样的环境我回忆着往昔,感恩于老者,感慨人生命运,心内感伤不觉眼眶湿润,无以言表……唯愿乱叔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