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有一个声音嗡嗡在响,不是脚步声,不是楼上的弹珠声,不是隔壁嘈杂的音乐,是心里的一个什么声音。有个声音在试图说话,似乎还在思索,咕咕哝哝,不清不楚。
我停止踱步,走到床的边缘坐下,低着头,两只手交叉裹着脑袋,时不时上下搔动。声音在响,它要说话。像被封上胶带纸,喉咙里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我不明白这声音究竟在说什么。
再站起来,朝前走五步,有一台老式的留声机,取出一张海顿奏鸣曲唱片,小心翼翼播放。音乐顿时充斥着房间。时而高涨时而低沉。随着音乐,打着节奏,扭动腰身,摇头晃脑。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幻不定。心里的声音时隐时现。
偶尔,我会跳到床上,自顾自尽情地蹦跳,甩开长发,四肢乱舞,张大嘴巴却不发出声音。偶尔,我也会站在床的边缘,垂着头,将头发捋到前面,遮住脸,随着音乐左右摇摆,然后在某一瞬间,笔直倒下,床发出沉闷一响,踢开被子,胡乱睡去。偶尔。偶尔我会发癫似的。没有人能够忍受我。我自己也不行。
“刺啦”一声,胶带纸被撕开,心里的声音在怒吼,声嘶力竭。我依旧听不清它在表达着什么。不过不着急,我已经准备好静静地倾听。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至少,我是这样的:我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有的时候,它会偷偷跑出来,发癫发疯后,筋疲力尽后,它会再安安静静回到身体里休憩;也有的时候,它一言不合一声不响就蹦出来,它会跟我争吵、争辩,无休无止。
它要来了。我能够感受到它的力量正在破茧而出。来势汹汹,但我并不害怕。
“不应该这样。在这个时间点,怎么能听海顿呢?快关了它!”
我一声不响执行了它的命令。现在的确不适合听这样高亢的曲调。
音乐没了,我又陷入了一种空洞无所事事的状态,不由自主地开始来回踱步。
“老天!你能不能不要再转了,头都发晕发胀了!你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和鬼一样!我的老天!”
我走到浴室,打开昏暗而发黄的灯,贴近浑浊肮脏的镜子,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看。这个女子,是我吗?我拍拍自己的脸,没有明显的疼痛感,捏捏脸颊的肉,长大嘴巴,瞪大眼睛。这就是我?如何确定镜中的人就是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呢?
哲学思辨的黑洞
“你看看自己的黑眼圈!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你就快死了!”
我扒开自己的眼睛,凑近镜子,细细看着眼里的红血丝,像巨大的蜘蛛网占据了整只眼睛。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低下头扑水在脸上,冰凉清爽。额前的一缕头发浸湿,垂挂在颧骨前,滴滴答答挂着水珠。
关了灯,走出浴室,来到窗前。掀开窗帘,有明亮亮的光线,击中眼睛,有些酸胀。打开窗户,有新鲜的空气蹿进鼻腔,有阳光的味道,有尘土的味道,有远处树叶的气息。我缓慢地吸气呼气,闭上眼睛,静默享受。
再睁开眼,手臂双肘撑在窗台上,踮起脚尖,前倾整个上半身,伸着脑袋,时不时朝着楼下看。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了。今天穿着的是一身黑色运动装,上身带有连衣帽,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一步一步走进楼里,我想象着,他一步一步登着楼梯。我缩进身体,背靠着窗台,嘴角微微上扬。
“你喜欢他。我知道。你骗不了我。你这个样子骗不了任何人。你这个傻瓜。”
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这又怎么样。
“有本事告诉他啊,现在就走出去,守在楼梯口,等他靠近的时候,你就大声地告诉他你喜欢他啊!你敢吗?”
我不屑地发出冷笑。
踮着脚尖穿过房间走到门后,盯着猫眼向外看,过一会儿他就会经过这里转身上楼。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毫无规则。有些担心自己会因此丧命。丧命爱情。
我握着门把手,小心翼翼,慢慢地,犹豫不决地,一点一点转动。心里倒数,三、二、一。
我打开门,看见他正从楼梯上拐上来。呼吸也不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