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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我辗转着回到了浏阳的家中,其实我就在长沙念大学,不过我大学这几年却很少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就是单纯的不想家,也不愿意忍受这一次次的舟车劳顿。我打算大四就直接找工作,几年的大学生活也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回忆。余生那么长,有的是故事可以经历的,我总是这样和自己讲。
短途汽车从长沙东站出发,沿着一条怎样都熟悉不起来的路线开着,路上的全是陌生的风景,我看着窗外,有种奇怪的感情在心间躁动着,却并弄不出什么气候来。我想,这感情可能是故乡给我的吧,又或者,是某些人给我的。
我在长沙念大学时,其实偶尔会点一下浏阳蒸菜,但并没有能尝得出什么感动的味道。相反的,每次我用那并不怎么标准的浏阳话和外卖小哥搭话时,他都是一脸懵逼的看着我。
给浏阳蒸菜店送外卖的并不是浏阳人。我得出了这个结论。这并不奇怪,但想到这,我还是兀自的笑了笑。我又想起了高中时被林雪颜骂的场景。
她觉得我浏阳话说得难听死了,侮辱了浏阳话,就不让我说了。可我明明就是个浏阳人,虽说是在广东学的讲话,但她却要剥夺我说浏阳话的权力。我很是不解,我看着她时,她却在笑,薄薄的嘴唇都遮不住狰狞的牙套。我冲她点了点头。
“嗯,我以后都不在你面前说浏阳话了。”
林雪颜一直都停留在我高二的回忆里,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五年了。我和她谁也不联系谁,但偶尔还是可以看到有相互访问的记录。我明明都屏蔽了她的动态,却还是会偶尔去了解一下她的近况,这真是可笑的一件事情。
这次回家,我没有沿往常的路走,而是选择先回浏阳西站,再回家。我家在浏阳的西边,有车子可以直接去长沙南站,那边就是我学校附近,所以我以往都会从那里坐车。但我这次想回西站看看,毕竟我高中每次上学都要路过这里。
回到西站,我往城区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进城,而是买了回家乡小镇的票。浏阳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上大学后虽说回来得少,但也不是没有来看过。几年时间,不足以让这个小城翻天覆地。
我看了看花炮广场,这是浏阳的一个标志性地名,也就在西站不远处。林雪颜几年前和我说过,她在这附近上班,我看了看寒假时期返乡的一片人海,然后提着行李,走进了那片人群。
高中放寒暑假我也是这样回家的。我把行李带上车,开往枨冲镇的班车司机与售票员都很面熟,相互照面时给过一个微笑后,我坐着车回到了镇上,然后辗转回到了家里,坐在家门前发起了呆。
农村学生大学毕业,我并没有什么衣锦还乡的感觉,相反的,妈妈还和我说起了早就结婚生子的初中同学。我冷笑了一下,难不成,我不去上大学,早点娶妻生子要更好?妈妈连忙说不是,我再没回她什么,而是转身回到房间内。
我和妈妈关系并不亲密,很多年就是了。她在我面前总是一副讨好我的姿态,我其实看着很难受,但我却不知道怎样和她恢复正常点的关系。小时候,她一直在广东,我想她都流干了眼泪,长大后,就怎样都难以对她动感情了。
有人说没有妈妈的家都不算家,这可能也是我念大学时不会想家的理由之一了,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只是住在一个房子里,而非家里。
独坐在房间,我木讷的看着历来的各个班群开始商量起了聚会的事情。同学聚会其实有时候挺麻烦的,不熟的同学见面打招呼时,没有认出来会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我为工作的事情有些苦恼,也并不想去参加什么公共的活动,所以,我很是自然的装作没有看见那些与我相关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后,我接到了大米打来的电话,她是高一班上的大姐大,也是我当年的好友之一。她为我的感情曾操过不少心,我其实挺感激她的。
陈峥你来吗?高一同学聚会?大米的语气一直都是这样,问问题永远和下命令一样。
我想了想,回答她,我在家可能有点事……
林雪颜会来。大米一针见血。
那我还是去吧。我没有多想,回答了大米。
她明年要结婚了。大米语气稍微柔和了点,无论我是否放下她了,这件事对我来说都不算好消息。
结婚?结婚不是正常的事吗?大米你想多了啦。我们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呢。我妈刚和我说,我初中同学小孩都几岁了。哎呀,我就来参加个同学聚会,几年没见……我故意把话语间的兴致提高了很多,因为我不想让大米再担心我什么事情。
别说什么了,你米姐还不知道你的事。到时候,米姐帮你撑着,你别喝多了酒,只要不失态就好。大米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再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挂断了电话,留言给我说她晚上和我说一下林雪颜的事。
我独坐在房间里,天是那种铁青的灰。我打开窗户,闻到了一些硝烟的味道,这是过年时很是特有的一种味道。快过年了,我心中并没有多少喜庆的感觉。
2
林雪颜是我的前任,五年前的前任。大学这几年,我是真的也喜欢过别人,也有人喜欢过我。但无可避免的,我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一来二去,唯一没变的,就是林雪颜这个前任的身份。
我和她谈过45天的恋爱,上一次见她是在12年6月24日,那是统一去学校拿档案的日子,但我记下来了。120624,这串数字一直留在我的各个密码里。真是可笑,怪不得我忘不了她。
林雪颜是我高一同学,高一初次见她的时候,她清清瘦瘦的,带着一副钢牙套,长相就是我喜欢的女孩的样子。没别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她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高一的时候,我老早就听说了,她和初二时的初恋在谈恋爱,我作为班上第一名的学霸,当然是那种绝对不会谈恋爱的形象。我离她远远的,和所有成绩好的人玩一块儿,也和所有成绩不好的人玩一块儿,还和米姐玩一块儿,唯独不理她。
米姐是大姐大,身边女孩一大群,她刚开始以为我和林雪颜有矛盾,就没事想要做些什么让我和林雪颜接触一下。我哪里和她有矛盾,单纯不想理她好么?但米姐是个手段厉害的人,我还是和林雪颜有了接触。
林雪颜是唯一一个张口就是骂我蠢的人。
我和林雪颜开口说话后,她反正张口闭口就用浏阳话说上一句,陈峥你怎么这么蠢。
我考班上第一时,她骂我,陈峥你怎么这么蠢。
我语文课朗诵古诗时,她骂我,陈峥你怎么这么蠢。
我笑她是个牙套妹时,她对我拳打脚踢,陈峥你这么蠢,怎么不去死。
我在她面前反正就是蠢,但我也不生气。
她的确有比我厉害的地方,比如,她会转书。她能把一本书顶在指尖上转,连真空包装的辣条也都可以。我要她教我,她便要我叫她师傅。
我说,师傅,你教我转书吧。林雪颜满意的点了点头,徒弟,你这么笨,但还是有学习的天赋的。
林雪颜教我转书,我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感情,但还是有人说我们闲话。我叫林雪颜师傅的时候,就有人笑着叫我过儿。听到这,林雪颜一般都是抄起身边能当武器的东西,劈头盖脸的砸去。
林雪颜还会喜欢砸我,高一那年冬天的晚自习,林雪颜与两个朋友一起,把不要的书撕下捏成纸团,然后从后面扔到我的帽子里。大约扔了半节课,我看到班主任进来了,就把帽子里的纸团弄到了地上。然后拿起了抽屉里一本没用的书撕了起来。每撕下一页纸,我就揉成一个纸团,然后扔在地上。
班主任走过来,问我干嘛撕纸,我说这是我发泄的方式,班主任看我座位下一大片纸团,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其实班主任只是担心我的心态,他并不会骂我,挨骂是林雪颜和大米会遇到的事,我和班主任聊了半节晚自习,下课时回到了教室。
林雪颜和她的朋友在帮我打扫卫生,我过去和她一起捡纸团。她和我说了句抱歉。我记得,这是她对我说过的,唯一一句柔软的话。
我和她保持距离,因为我知道她在和别人谈恋爱,高一升高二分班时,她也没有和我分在一个班,与我而言,这是戒断这段感情的好机会。
米姐也和我没有分在一个班,不过她还是担心我的事情,她肯定知道我多少对林雪颜有一些感情,她身边女孩很多啊,也觉得我挺好的,就想让我谈一场恋爱。毕竟总有人说,喜欢上一个人是忘掉另一个人的最好方式。
可我并不想谈恋爱。
3
但我还是谈恋爱了,和一个高一同学。知晓我恋情后,米姐发了一场大脾气,她怪我谈恋爱为什么不和她说,她知道很多女孩的情况,她不愿我在感情里受伤害。
我觉得米姐管得太多了,我谈恋爱就是我的事情,她总想管。可事实上,我初恋谈了一个月就分手了,米姐安慰了我一段时间,并且说我这段感情其实越早结束越好。
我哪里愿意听她的,我并不觉得初恋不好,哪怕只是一个月,我也挺感激她给我的感情。我对米姐的管束并没多少好感,虽说我知道米姐的情商要比我高很多。
林雪颜分手了。米姐和我说话时,永远能够一句话就占到上风。
你可以选择和她假装在一起,她想让她的初恋忘了她,如果你们有感情了,就可以继续下去。但她现在需要你帮她一把。米姐简洁明了的和我说明了一切。这是我的机会,虽说只是演戏,但也算是一个机会了。
好,我帮林雪颜。我没有办法拒绝米姐,更没有办法拒绝林雪颜。我和初恋谈的时候,林雪颜删了我的联系方式,她加回我,认可了我的新身份,然后回学校见到了我。
她给我买了一件廉价的情侣服,在我手上系上了一根自己简易编织的红绳。她要我也帮她系上红绳,我摸到了她的手腕,温温软软的,心里很是慌乱。
陈峥你怎么这么蠢,连一根绳子都系不好。林雪颜依旧会骂我,我还是转不好书,她也懒得教了,她觉得我们应该做一些情侣该做的事情。
我和林雪颜的恋爱应该是学校里名次差别最大的恋爱吧。理科班有六百三十多人,排名榜上,我是第一,她是六百零一,我们差了六百名。我讨厌别人拿成绩与感情一起说话,我本来就是比林雪颜蠢的人,哪方面都要比她蠢。
我和林雪颜在学校做一切情侣该做的事情,在校服外套里穿情侣装,我站在走廊上摸她的头发,下完晚自习送她回寝室,去食堂一起吃饭。我们穿上情侣装,就可以装情侣,没有什么不好的。
和她谈恋爱我才知道,她原来那么瘦,她有一米六多,却只有七十八斤,我可以一只手把她抱起来,但我不敢,我把把她弄坏。她小腿大概和我手臂一样粗,我都不敢抱紧她,因为我害怕会把她弄散架。我很难想象,她高一时听了别人说我和她的流言蜚语,抄起板凳和人打闹的样子。
我和她只是在演戏,我时时刻刻在提醒我自己。但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入戏太深这个词用来形容当时的我再不为过。带我入戏的是她,带我出戏的也是她。
我看得出她和我在一起时,越来越暗淡的眼神。说起来这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小说与歌词里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感情,在年轻的我身上表现得那样清楚。林雪颜明明是自己放不下初恋,却要演一出让初恋忘掉她的戏。我看着林雪颜时,她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抱着她的时候,可以感受得到她想的是别人。
这场戏,再怎么演下去,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我和林雪颜谈了一下,希望她能正视自己的感情,与她初恋和好。
就这样,我成了林雪颜感情上的垫脚石,在众人眼里,我就是那个插足别人感情但却自讨苦吃的跳梁小丑。过多的纠缠还有哭闹这这种剧情并不适合我和林雪颜,我们本来就只是两个拙劣的演员,连情侣的角色都演不好,哪里还能演得了好人或者坏人呢?
感情里从来就没有错对,有的只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愿意演戏,也就愿意听林雪颜的话,愿意退出,无论伤痛还是幸福,都是我的选择。米姐看我失恋了,也很难过,她说要我放下林雪颜,我说好。
我写过很多矫情的话,林雪颜统一回复了我说我写东西都是在矫揉造作无病呻吟,我想也是。
她在主页上一直挂着一句话: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我无论是上联还是下联,都对不上来,记得她一直在说我蠢,我想也是。
看过很多矫情的诗歌还有散文,幼稚的时候喜欢转载到空间里,可她说她一句也没看过,我想也是。
都说我该放下林雪颜了,我想也是。
4
同学聚会安排在了小年这天,我老早就到达了那家饭店,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后,桌子快坐满了,林雪颜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最后一个走了进来,只剩下了我身边的一个位置。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眼神不好放在哪里,便都看着我。大米站了起来,顿了顿,把林雪颜拉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陈峥毕业后你都没怎么理我,今天这顿饭你得孝敬孝敬你米姐,给你米姐夹夹菜。
林雪颜坐在了我对面,笑了笑,上菜了,桌上没多少尴尬气氛,但有些冷清。毕竟是分过两次班的高一同学聚会,能来一桌人已经不错了。大米气氛弄得很是不错,我自然配合她,表现得很是大方,甚至后来都有人开起了我和林雪颜的玩笑。
我不会喝酒,喝的是果汁,林雪颜也不会喝,大家都要我和她喝一杯,一笑泯恩仇。我和她都笑了,不过,我们真的没有恩,也没有仇。
吃过饭,大家一起去KTV,很是正常的,需要人去买些东西。我背着一个大的运动包,便要我去买,顺便要叫上一个人和我一起去。所有的人都看着林雪颜。
去就去呗。林雪颜并没觉得很奇怪,我其实不熟悉这一块,林雪颜带我四处逛,去偏僻的门店里买好吃的零食。她头发比高中时留长了一些,白色长款羽绒服垂到腿侧,依旧留着直的齐刘海。她在我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把包也挂在了我脖子上,买一路,吃一路,时不时还回头看我一眼。
这些不该是我和她有的情节,我很清楚,但却莫名的享受这短短几十分钟,我觉得,这比那四十五天还要真实。我和她买好东西,回到KTV,里面的人都开始喝酒了。我不会喝酒,便坐在了一边,林雪颜也不会,坐在了另一边。
我不想唱歌,心里总是堵着什么一样,莫名的心慌。林雪颜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看着我有些失态的样子,便拿了一箱啤酒过来,一瓶一瓶的开着。
我不会喝酒。我摇摇头。
我也不会。林雪颜开完了十二瓶酒,然后开始倒酒。每倒满两杯,林雪颜就端起一杯,用杯底在我的酒杯上碰一下,说一个字,喝,然后一口喝完。我知道林雪颜和我都不能喝酒,但她要我喝我便喝了,她面无表情的一口气和我喝完了这十二瓶,然后和我一起去了洗手间。
我和她一起在洗手间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酒水,还有鼻涕和眼泪,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我习惯了听她的话。我和她吐了很久,然后一起坐在了走廊上,两个人脸色都是一片绯红一片苍白的,却是都在笑。她和我的电话都一直在响个不停,但我和她都不想接。
你和初恋要结婚了吧,多好啊。我明知是此,却还是问过了林雪颜。
是啊,多好啊。林雪颜兀自哂笑着。
总觉得你还和一个小孩子一样,林雪颜看着我的眼里闪着光,眼神很是轻蔑。
怎么呢?还是觉得我蠢吗?我回应着她。
你会聊一些大人的话题吗?林雪颜一本正经的看着我。
我没做过大人做的事,我笑了笑,但我基本上都知道。
那你想要么?林雪颜继续笑着问我。
我什么不能要。我睁大了眼睛,眼里全是嘲笑。我站了起来,往包厢走去,我应当是知道分寸的。
我要走了,你要去送我么?林雪颜叫住我。
送你吧。我回头。
他也会在。林雪颜脸上有些挑衅。
那我去见见他。我回答。
走过包厢门时,米姐正好出来,她一直在打我电话,但我没接,林雪颜的电话应该是她男友一直在打,但她也没接。
陈峥你去哪?米姐叫住我。
我去送她,顺便见见她男友。我如实回答。
他不送你了,你直接走吧,你男友在楼下等你。米姐拉住了我,看向林雪颜的眼神里有些愤怒。
我还是送一下吧。我挣开了米姐,走向林雪颜的脚步有些摇晃。
下个楼丢不了!米姐一句怒吼吓住了我,我站住了,林雪颜识趣的走了,米姐把我拖进了一个没人的黑包厢,给了我一个耳光。
陈峥你疯了!喝多了吧?你去见人家男朋友干嘛?他们过完年就结婚!米姐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失态至此。
米姐我错了。我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知道什么是对是错,但我更愿意听林雪颜的话。
五年了,你能有点长进吗?米姐听了我的道歉,依旧很愤怒,但随即叹了口气。
我叫你来只是想让你见她一面,什么都别想了,有的是姑娘想嫁你。米姐语气柔和了一些。
过了好久,我估摸着自己眼泪干了,便回到了包厢,我点了一首歌,汪苏泷的《那一年》,坐在KTV唱完便走了。
“那一年放肆的自由,就这样牵起你的手,不顾你的感受,不懂什么温柔,寂寞总把我冲昏头……”
5
我可能也只是被寂寞冲昏了头。
十六七岁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那个人当年就可以用一个笑来攻陷你的一座城,无论你厉兵秣马多少年,你终究还是不能战胜。
独自回家的路上冷风很是让人清醒,我坐车赶到了汽车西站,站在这里久久的看着这座平淡无奇的城市。其实这城市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知道,这小城里有全世界最美丽的烟花,观礼台上偶尔还会有烟火音乐节;爬上西湖山上的塔顶看向城市的另一侧时,那里会有暖流溯回的浏阳河岸,每逢春天便是青草离离;烈士公园后面有不少网吧,在步行街口的麦当劳里可以见证很多场相遇与告别;浏阳一中附近可以买得到《萌芽》,新华书店的一楼是一个药店。这些都是我熟悉的东西,可我对这里总是陌生着,因为我一生都在经历离别。
我对这座城市始终熟悉不起来,因为这里没有我能够熟悉起来的人。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以一个路人的身份走过,这里山只是山,河只是河,与我没有任何瓜葛。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走过千山,千山是你;走过万水,万水是你。可这终究只不过是书上的话,哪里会有人的影子。
15年的小年这天下午,浏阳下雪了。
我坐上了车,看着车外飞着的大片雪花,突然觉得这很应景。浏阳很多年没下雪了,可我现在要离开这个城市。
汽车背向城市而驰时,
我看不见千山暮霭的丛林,
看不见那满天飘落的大雪,
更看不见那个女孩的容颜。
我只能感受到寒风卷携着雪花飞进我的眼里,化作了滴滴滚烫的泪水。
农历上说小年这一天诸事皆宜,我想这果然是骗人的。
我拿起手机,看到了最近有人在疯转一组图片,有人分享了自己与一个女孩相爱十年,现在却要娶别人的经历。突然,我觉得我并不该难过至此。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类型的女孩要嫁人了,还是和她初恋,这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我看着这个人的故事,突然觉得自己那些年的经历也似乎成了一个别人的故事,随着这个小城一起,越来越陌生。
在这个故事的结尾,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你是我青春里最烈的酒,而我也真的认真醉过。”我又想起了那个叫做林雪颜的女孩。于我而言,其实林雪颜连酒都不算吧,但即使我滴酒未沾,却也为她醉得一败涂地。
我想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这座城市了,即便是回来,也只会是路人。而我今天其实连失恋都算不上,只不过回想起了一段伤心的往事而已。
林雪颜的婚礼我定是不会去的,该送她的东西,五年前我就不再亏欠她了。我们早就结束了,互不相欠也无冤无仇,甚至我当年还爱过她,为什么还有要纠结的东西?
我该是过得很好,并且与林雪颜后会无期,我如是这样和自己说。
我想起了高中时,我与林雪颜讨论爱情观,我曾对林雪颜说过一句话:一个男人能给一个女人的东西有两个:一是洁白床单上的血色印迹,二是血色地摊上的洁白婚纱。我问林雪颜,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回答我说她前后两者都想要。当时,我还觉得把感情断定的这么早是一件幼稚的事情,可现在看来,幼稚的人是我。她是对的,而那个男人也真的能给她这两者。
回到家中后,我准备删除掉她的一切联系方式,但当点到删除界面时,突然就觉得这很幼稚。正在这时,她把自己主页上的图换了一张,不再是那句:“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了,我想了想,如此也好。
这本来就是用来结尾的一句话,我又何苦总要强加一些赘余的情节。
其实我也认真的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也从没后悔过,我留下了林雪颜的联系方式,只是屏蔽了她所有的信息,在那之后,我也真的再没有去触碰过。
我生来便是一个没有故事可以讲的人,我有的只是做过的傻事。不过回头想想也挺好的,年轻时,就该为爱情做些特别的事情。这样,如果你以后真的遇到了与你杯酒促膝共商来日方长的那个人,没有故事下酒时,你好歹还有个笑话可以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