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底,我带着儿子如期从四川返回海南。9月1日,我毫无悬念地站在了奋进班(八年级)教室的讲台上。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夏日的太阳晒得黝黑而健康,我心里既感动,又满足。心想,我一定不能辜负这帮孩子对我的热爱,我要给他们打开眼界的大门,让他们这一生可以走得更远,遇到更多的高人,看到更美丽的风景,吃到更美味的佳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2009年9月下旬,我收到了原学校发来的通知,勒令我即刻返回原学校,不然就要以“开除公职”论处。我收到通知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辞去公职!当我打算办理离职手续时,我父母坚决不同意,我先生也不赞成,就连我在海南任教学校的邢校长也不支持我的决定。父母不同意的理由是,这个工作再不济,也是我十年寒窗苦读考学考到的正式工作,怎么可以轻易辞掉?我先生不赞成的理由是,一个即将40岁的女人,带着儿子南漂,实在太辛苦了,犯不着。邢校长不支持的理由是,好的教育就是奢侈品,需要教育者有安定平和的心境,一时冲动辞去公职,好比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风险很大,冒着风险去做教育,效果会大打折扣。
我何尝不知道他们的理由都是出于对我的真切关心。只是我鼓起勇气走了出来,再打道回府,我心有不甘呐。但是,面对这个局面,我必须遵从我的本心,做一个我能接受的选择。什么样的选择是我能接受的呢?我这个人做选择,从来不会凭感觉,也不会凭感情,而是要从利弊这个角度来进行理性的分析。如果从长期角度来看,利大于弊,即便短期内无产出,我也会义无反顾地从“利”出发。下面是我回四川前做的一个利弊分析:
1.留在海南,辞去公职的利与弊:
利:
(1)可以接触到更优秀的同行,让自己的眼界更开阔。
(2)我的儿子可以获得更优质的教育资源,有更优秀的朋友圈子。
(3)我个人有较高的收入,可以让我的家庭更富裕。
(4)能让我的儿子看到一个更繁华的世界,眼界会变得更为开阔。
弊:
(1)辞去公职,一旦工作不如意,心态可能会崩盘。
(2)硬着头皮不辞职,最终可能被开除公职,父母会很受伤。
(3)民办学校工作特别忙,我无暇照顾孩子和顾及自己的专业成长。
(4)远离家人,内心孤独,情感无依,心中总是少了一点笃定感。
2.离开海南,返回原学校的弊与利:
弊:
(1)好马吃了回头草,恐有人嘲笑,丢面子。
(2)儿子又会回到一个他不喜欢的教育场景里。
(3)个人收入降低,对家庭的贡献值缩小。
利:
(1)原学校工作时间相对宽松,我可以有大把时间,把我多年写成的文字整理出版。
(2)保住公职,对父母、先生都有一个圆满的交代,我个人也不再内耗。
(3)回去的目的就是把我的经历、阅历、见识等变现,物化为成果,我才有机会获得更好的自我发展。
(4)回到原学校,趁机蓄力,寻机高飞,儿子有机会获得更优质的教育资源。
通过利弊分析,以及横向和纵向的比较,最终得出结论如下:
返回原学校,相比留在海南的学校任教,利大于弊,即刻回去!
结论一出,我立即订票,快递行李,向学校递交辞呈。一切行动,我都悄然而行,把奋进班的学生瞒得死死的。我不想让他们伤心、失落。我要让他们高高兴兴的回家过中秋,庆国庆。
2009年9月30日下午放学,我微笑着挥手把奋进班的学生送出教室,内心虽有不舍,但情绪非常稳定,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看出我表情有异。他们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灿笑如花的老师,等他们收假回来就再也看不到了。
现在想想,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奋进班的学生了。因为我自毁诺言,我在初一刚开学时,承诺过要教他们到毕业,可是我没做到。并且我在各种周密部署要离开的时候,没有对他们透露半点风声,让他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以至于他们收假返校,得知我已回到四川时,很多学生痛哭失声,对新来的老师非常抵触。
也就是从那一届学生开始,我决定,凡是我不能够带满三年的班级,我都要为这个班写一本书。一个班级,如果我没有完整带下去,总觉得亏欠了这些孩子,我要用文字来还债。我总得给他们留下一些东西,我才能心安理得。
我的分析是理性而科学的,我的选择是理智而正确的。我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四川所在的学校。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我这匹好马偏偏就吃了回头草,确实有些尴尬。
首先是有不少同事会当面嘲讽我: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干吗要回来呢?外面的收入那么高,干吗要回来领低工资呢?出都出去了,何必回来呢?没有人关心我在海南这一年,既当母亲,又做父亲,究竟累不累,开心不开心。我倒是很看得开,不管同事怎么内涵我,我都一脸笑意,说,因为我心中有你们呀,所以就回来了。
其次,我在离开四川前,是学校的一名中层领导。我走了,位置给其他同事占了。我回来了,位置自然没有了。领导担心我想不通,实际上我毫不在意,因为我知道此次返川目的所谓何来。只要给我一个班,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是那种在沙漠里都可以开花的人,我还怕这些挫折吗?
2009年11月4日,领导终于给了我一个八年级的班级,说是全校最烂的班级。我欣然应允,一脸灿然走进了这个班,获得了学生雷鸣般的掌声。在我的教育认知里,没有所谓最烂和最好的班。不管是什么样的班级,只要我把学生当真正的人来爱护,而不是我获取教学业绩的工具人,这些学生就会敬我、爱我。我就能够把这个班带得风生水起。
我为这个班取了一个名字,意搏班。“意搏”可以理解为“一搏”,奋力一搏的意思。意搏,意搏,团结拼搏。我告诉所有学生,“团结拼搏”这4个字,就是我们的班级精神,这一年你们跟着我,咬紧牙关,坚持不懈,绝不认怂,拼搏到底,绝没有人敢小视我们!
我没有让所有的领导和同事失望,意搏班的学生没有让我失望。一个学期下来,意搏班就摘掉了“烂班”的帽子。
从2009年11月开始,到2010年12月结束。我带着意搏班的学生学习、运动,参加社会实践。我为他们写了50多万字的班级教育故事。遗憾的是,意搏班距离毕业还有4个月,我就离开他们到了深圳。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三年后,我特地将意搏班的故事整理成书,出了2部教育专著,分别是《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一起走向美好——我和意搏斗班的故事》。
那么我在带意搏班的这一年时间里,又为我振翅高飞做了些什么准备呢?
一是利用休息时间,将我多年所写成的文字整理成书,交由出版社出版。我一开始进行教育写作,就在“班主任之友教育论坛”上写班级教育叙事,早有出版社的编辑向我约书稿,只是在海南教书时特别忙,根本没有时间来进行梳理。
2010年,我出版了两本教育著作。一本是由大夏书系策划的《治班有道——班主任智慧手册》,一本是万千教育书系策划的《教育西游记——我和“后进生”的故事》。有了这两本书傍身,我就有了拿得出手的成果。另外,我还顺带上《班主任之友》杂志的封面,成了2010年第7期杂志封面人物。
二是应《班主任之友》杂志副主编熊华生博士的邀请,到深圳给光明的“名班主任”讲讲我“如何写班级教育叙事”。
等我把班级教育叙事讲完返回四川后,我收到了深圳市光明中学领导抛来的橄榄枝。我要不要来深圳?我来了深圳会面临什么样的压力?我个人的承受能力如何?到了深圳,我将以一个什么身份在这所学校任教?我的孩子能不能得到妥善的安置?我的爱人将会何去何从?
我不再年轻,我也不是没有选择的资本,我在做选择之前,必须要做充分的评估。于我的个人发展,于我的孩子成长,以及于我的家庭建设都有利,那么我就会义无反顾。不管我吃多少苦,遭多少罪,受多少气,我都会一口吞下去,并消化为我成长的养分。
经过我的全面评估,深圳是一个值得我来闯一闯的城市。于是,2011年1月中旬,我孤身一人来到光明中学应聘。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只有高三的学生留在学校补课。学校领导让我给高三的学生上一堂写作课,高中的所有语文教师,及学校行政领导,都来听我讲课。一个有着20年中学语文教学经历的老师,一个在民办学校教得风生水起的老师,一个已经发表了50多篇文章,出版了2部教育专著的老师,怎么可能讲不好写作课呢?别人我不敢说,我自己一定是有这个自信的。
我凭借2部教育专著,一期杂志封面人物,一堂高三写作课,轻松获得了光明中学高中语文教师一职(虽然我教初中多年,事实上我是正儿八经的高中语文教师)。
2011年2月14日,情人节。我拖着行李箱,背着我的旧电脑,手握一张机票,从成都飞往深圳。从此,我的命运与深圳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