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束花来证明自己

2014年的电影《花》被阿莫多瓦称为西班牙本年度四佳影片之一,影片中那些花生机勃勃,舒人心脾。它们与一个男人连在一起,某种意义上关乎生命最本质的东西——存在

一束束花把一个提早进入更年期的女人和一个婆媳关系紧张的家庭联系起来

提早进入更年期的安娜有一天收到了一束鲜花,并不是自己丈夫送的。

此后她每天都会收到一束精心挑选的花,这些花使安娜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她并未表现出更年期的状况,反而气色变好,并泛出了些活力。看到这里我猜剧情就会是安娜因为这些花而渐渐摆脱与丈夫昏沉无意义的婚姻,最后和送她花的人在一起。

然而安娜收到花只是整个故事的三分之一,原来送她花的男同事已经结婚,妻子和母亲特蕾莎的关系极为紧张僵化,婆婆甚至不吃媳妇做的菜。和广大深陷婆媳矛盾的人一样,男主陷入两难境地,无法真正说服任何一方。

直到男主角出车祸去世故事才显露全貌

男主是一个驾驶高空吊车的人,一个人在离地百米高的驾驶室里工作,目所能及处是山坡上的一群绵羊和每天来上班的安娜,安娜出场的时候用的是俯拍镜头,画面中只有俯视视角下安娜头顶的移动,这是男主的视角。

男主性格并不强势,偏偏媳妇和婆婆都是强硬派,他在婆媳战争中没有存在感,无法说服母亲也无法改变妻子,他只是母亲和妻子之间的道德战场。每天在高空独自作业势必伴随着孤独和压抑,当他往外望的时候总是灰沉沉的天空和阴雨晦暗的山坡。安娜几乎是他每日关注的焦点。

在我的理解中他送花给安娜并没有过多的爱情成分,他只是希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可以给处在低谷中的安娜带去改变。他每天关注安娜自然知道安娜的情况,他家里养着许多的花,精心打理,芬芳娇美。所以每天送一束花给安娜,几天过后,他发现安娜换了新的发型,面色愉悦地坐在办工桌后面,桌子上还有他送给安娜的那束花。看见这种改变他显然是开心的,细心教安娜如何让花保持鲜艳。试想,一个男人做着一份无聊的工作,家庭压抑却无法改变。他的存在感是很微弱的,如今他让一个人重新恢复生机,这种改变毋宁说是双向的。

即至车祸去世后在遗嘱中要求将自己的遗体捐给医学院也是如此,他想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存在是生命的本质,每个人证明自己存在的方法各不相同。影片中退休的特蕾莎处处干预儿子的生活,看不过房子凌乱自己去给他收拾莫不出于此,就连我们的父母不也是不愿闲着么?

男主出车祸死亡后特蕾莎曾说“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她每天去儿子出车祸的地方送花,愤怒地指责男主同事送的假花,“他们才不是真正地想念贝特,他们送完这束不会枯落的假花就完成了自己的纪念”当同事放下那束塑料假花的时候一定想着自己已经完成了多次的悼念,每次来的时候带一束第二天就会失去生命力的花不如一劳永逸。

因此当特蕾莎看见每天来给男主送花的安娜时格外高兴,有一个人还在纪念自己的儿子,向自己打听儿子的大小事情,和自己看儿子小时候的录影。安娜发现男主是给自己送花的人后急于了解男主,她想知道那个每天关注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任何一个被关注的人都会如此。

天生的虚荣心使她对男主好奇。每天收到花的日子里她知道有人在关注自己,自己的存在并不是负面或虚无。人类天生的虚荣心不就是来源于此么?

而男主的妻子得知男主生前每日给安娜送花时几乎是妒忌的,她不可抑制地接近安娜并假装问她关于花的事情,她试图说服安娜“你怎么确定这花就是他送的?说不定这就是个巧合罢了”她跑到特蕾莎家里情绪起伏颇大地说贝特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值得一提的是妻子的表演很细腻,尤其是在车内与安娜的对话,压抑的情绪似乎处在失控的边缘,与其在说服安娜更像在安慰自己

她在妒忌,贝特生前怎么会给别的女人送花?那么自己该置于何处?这完全是对自己婚姻生活的一段否定

在这些情节推进时男主的遗体也在慢慢流转,被推上学生的解剖台,三年后遗体被火化,骨灰送到妻子面前,再结婚的她带着骨灰去找特蕾莎

然而特蕾莎已经完全忘了儿子的存在,她得了老年痴呆,头一次对妻子展现出见到客人时亲切和关心,不知道贝特是谁,甚至没有皱着眉头去回忆一下

敲响安娜家门铃的时候来开门的安娜满面笑容,房间里明亮洁净,柜子上有一束新采的花,她已经很久没去贝特出车祸的地方送花了,她已经和自己的丈夫和好了。她不能接受贝特的骨灰,她说自己甚至不能确定那些花是贝特所送,或许是巧合

结尾处只有妻子抱着一束洁白的雏菊绑在贝特发生车祸的护栏上,影片在白得耀眼的花朵中结束了

“只有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贝特送给安娜的花让安娜心生被注视的快乐,贝特车祸而亡的时候那些花也渐渐卷起掉落了。贝特去世后总会有花在出车祸的地方,母亲记着他,安娜在纪念他,甚至当他的遗体摆在解剖桌上时那些学生不也是在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么?

那些美丽的花儿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花儿只是一种介质,向别人传达存在的意义。所以不妨今天就送自己亲密之人一份礼物,说不定他正缺这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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