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苏
或许是关心则乱的原因吧。一直以来，我都想写一篇关于外婆的文章，构思了好多遍，都无法起笔写下和外婆的点滴。回忆太多，总觉得文字无法承载感情之重。
或许无论经过多久，我都无法写一个自己满意的开头。
但是，让美好留下来最好的方式却是文字，既然事情拖了这么久，是该有结果了。
这篇文章或许没有逻辑，或许没有条理，也没有华丽的辞藻，耐人寻味的情节，但却倾注了我所有的真情实感。
希望用文字记录下最美好的片段，未来某一天，看到这些文字，我就像回到了从前。
1
外婆，嗯，当这个名称脱口而出之时，有一股暖流流经我的全身每个细胞。她今年78岁了，一个性格特别开朗的老太太。
外婆家在陕北榆林市绥德县一个小山村，从地图上看，是黄土高原上的一个小黑点。
小时候，我家住在县城，每到暑假，就会坐上破旧的面包车，行驶2个小时，经过小桥、流水、人家，才能到外婆家。不过还好，司机家是外婆家的邻居，车刚刚好停在她家路口。
每当我们下车，第一时间就会在坡下大叫几声：“外婆！外婆！”，然后外婆和外公两个人一起下山来接我们，跟随我们的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
外婆家的院子特别大，院子里曾经有三颗又粗又直的杨树，她给树上绑了铁丝，用来晾衣服，但是，在我看来，这就成了我的乐趣。我会双手抓住铁丝悬空，就当是在荡秋千。不过，要是被外婆看到的话，就会挨骂，只是我会傻乐几声，她也就舍不得说了。
黄土高原的四季很分明，春天，满眼嫩绿；夏天，阳光明媚；秋天，晴空万里；冬天，白雪皑皑。虽然四季景色不同，但是，无论哪一个季节，到晚上，总能看到夜空中闪亮的星星。
晚饭过后，我们会坐在院子里，外婆和外公说着家长里短，而我静静看这迷人星空。
听说，七夕的时候天上的牛郎星、织女星会在一起。那年夏天，我坐在院子里，找他们在一起的证据，这专注度不比看电视剧少，可惜，就是找不到。
我说，怎么找不到牛郎星和织女星啊？
外婆说，憨女子，那都是传说，怎么可能真的有？肯定行（找）不见么。
紧接着，外公也会嘲笑我的天真。大半夜的，一个山沟沟里回荡着嘻嘻哈哈的笑声。
我远远看见，月光把院子照得好亮，就连上厕所都不太害怕了。这样的情景，在长大以后再没有见过。尤其是上大学来到XA，再没有见过闪闪的星星和皎洁的月光。
我开始怀念，那年盛夏的星空。
2
外婆和外爷两个老人家，生活了一辈子，吃饭方面基本靠着外婆的厨艺，从年轻到老去，从热闹的一家人变孤独的留守老人，都是。
我记得外婆最拿手的是腌西红柿酱，咸咸的，酸酸的，是我的最爱。外婆家一共有三孔窑洞，中间那孔窑洞比较凉快，她就会把一个小瓮放在这里，里面装满腌西红柿酱，只要一打开，一股专属于西红柿酱的味道扑面而来，嘴里直分泌口水。
不管我吃土豆块，还是吃洋芋擦擦，或者臊子面，都会放进去一两勺西红柿酱，太咸了，否则我会放更多。
每次从外婆家回家，她就会给我装一大瓶西红柿酱，让我带回去吃。至于具体的做法，我还真的不知道，也没做过。
听外婆说，先要把熟透了的西红柿稍稍煮一下，剥掉皮，捣碎成泥状，然后按照比例，放很多盐，最后放到瓮里，封闭起来，要过一个冬天就可以吃了。
熟知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还特别喜欢吃洋芋擦擦，这很有可能是受了外婆的影响。
一个午后，外婆挂掉土豆皮，用专门做洋芋擦擦的工具，把土豆擦好，用凉水洗掉擦擦的淀粉，然后挤干水分，放入按比例放入面粉（自行体会），豆角，调料，入锅，经过大概15分钟以后，洋芋擦擦就做好了。
舀到碗里，放入西红柿酱，搅拌后，就是陕北特有的美食，但这道美食里还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那就是外婆的专属味道——温暖。所以，就算是饭量很差的我，都会吃满满的两大碗。
其实，外婆做的饭都很好吃，炒茄子，煮面片，土豆丝，小米稀饭，绿豆粥，就连煮的挂面都很好吃。
但是，大学的一个暑假，我回外婆家，外婆还是给我做了我爱吃的洋芋擦擦，只是，在吃第一口的时候，缺了一点盐，也没有西红柿酱了。
外婆说，人老了，就老憨了，记不住了，肯定是我忘记放盐了。你们现在都不回来了，我和你外爷平时就随便做点饭吃，西红柿酱后来也没做。可能不太合你口味，你凑活着吃点。
我边放盐边说，没事，好吃着呢。
那一瞬间，我看到外婆内疚的表情，她头发斑白，时光在她脸上写满皱纹，每一个皱纹都像是在诉说着她的故事。
曾经肤白貌美的外婆，在时光流逝中，变成了一个小老太太，但是在我看来，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很优雅，她的眼神依然明亮，她的表情照旧神采奕奕。
我想念那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外婆，但更爱现在我眼前这个会因为忘记放调料而内疚的小老太太。
3
小时候，我们家经济不是特别宽裕，尤其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刚从甘肃迁回陕西，在绥德还没有落脚的地儿。刚开始，是住在大姨家，爸妈负责开小饭馆。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外婆总是很关照我，害怕我没有零花钱，吃不好，没有一个好身体就不能好好学习，她每次来我家都会给我一点零花钱，5元、10元、20元钱不等。
那个时候我还小，但是我也知道不能随便拿爸妈以外的人给的钱，在我看来，花爸妈的钱理所应当，别人的钱都不可以花。所以，我总会拒绝。
但是，外婆坚持会给我，有的时候还会趁我不注意偷偷塞我书包里，等走之后，给我妈打电话，让我拿去买吃的喝的。
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吧，直到前几年，外婆见了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给我塞零钱，让我拿去买雪糕吃。
有一年暑假，我大学同学珍说要来我家住几天。那天下午1点多她到了车站，我带她回家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我们的小饭馆见我爸妈。
爸妈做了红烧茄子、鱼香肉丝、蒜薹炒肉、红烧排骨，珍开心到不行。她告诉我，她爸妈因为常年忙于公司的事务，没时间管她，她也从来没有这么体会到家人的温暖。
下午，我听妈妈说，外婆在大姨家，就带着珍一起去找外婆。
一进门，大姨和外婆特别热情招待我们，给我们洗了水果，陪我们聊天。
外婆问我，是不是快要上考试上大学了。
外婆渐渐老了，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在她心里，或许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所以才会认为我才高中毕业。
我给她解释，外婆，我大二了，在咸阳上学呢。
外婆就开心地笑，说，哎呀，都已经上大学了啊，要好好学习哩，在学校跟同学好好相处，不要争执。
我连连点头，但是心里很感动。过了一会，我要跟珍去逛街，看看我中学母校。
当我们两个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外婆叫住了我。我还很惊讶，有什么事情。
外婆从兜里掏出20元，说，我身上也没带钱，你拿着，跟同学去吃雪糕吧。
我一边握住外婆的手，一边说，外婆，我都这么大了，不要钱了，我自己赚钱了。
但是其实，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只依靠家里花钱的大学生，我只是不想让外婆担心我。
外婆很固执，坚持给我，说，你是不是嫌少啊，我也没带钱，这是外婆的一点心意，你同学来了，天气这么热，你请她吃雪糕去。
我拗不过她，手里攥着她给我的20元走了。
过了大概5分钟左右，快要到马路边上时，我扭过头，看到外婆拄着拐杖，站在原地，望着我，迟迟不肯离去。
那一刻，已经不是感动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4
在外婆家过年很有年味，虽然每年的除夕我都是在自己家里过，但是，每到正月初二或者初三，我们都会拿着吃的、用的，给外婆、外爷拜年。
前年，我表哥开着车，载着我们回家。我出发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想，一年没见外婆了，都不知道外婆怎么样，外爷还抽不抽烟了，会不会半夜咳嗽。一想到他们，我就激动地睡不着觉。
为了外婆外爷能跟我们一起吃早饭，早上9点，我们就从县城出发。或许因为前一天晚上没好好睡觉，第二天我睡了一路，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快到了。
我们大概是10:50到的。那个冬天，年跟前刚下过雪，当我们下车后，看到整个白雪覆盖了这个小村庄，像一幅水墨画。
我还没来得及取下车上放的东西，就开始像以前那样呼唤外婆、外爷，两位老人穿着厚棉裤、棉衣，慢慢悠悠地下坡来接我们。
也许是很久没有见他们，在第一眼看到他们时，觉得他们好小。
记得在我8岁的时候，爷爷过世，我们家在甘肃，爸爸妈妈要回家，我和哥哥要继续上学，没有回家，外婆一个人从家，长途跋涉来到我们身边，照顾我们两个，那个时候，觉得外婆特别高大，直到上了大学，外婆的个头儿跟我差不多。
但是，这一次，外婆要比我矮近一个头，一个小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带着一个毛线帽，拄着拐杖，冬天，又穿得很厚，能看出来她走路不太方便了。
以前上坡都是外婆牵着我，这一次，还我扶着她，一起回家。
一到家，他们就开始忙着做饭。外公砍柴烧火，大姨和妈妈他们忙着做饭，我和哥哥、表哥他们坐在热烘烘的炕头，聊天，也会把外婆拉过来，一起自拍，外婆笑得很灿烂。
过了一会儿，饭菜都端上了饭桌，我们盘腿坐在炕上，吃着热气腾腾的菜，全家人热热闹闹的，虽然已经过了除夕，但是还是有很浓重的年味儿。
快乐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
吃完饭，轮到我们拍大合影了，拍完合影就要回家了，只留下我妈照顾二老。
妈妈说，他们老了，衣服脏了，洗得不勤快了；拿回来的小吃零食，放过期了；他们害怕孤单，要多住几天，不然这么多人一下子走，他们不习惯。
外婆拉着我的手，让我们几个住两天，那个渴望子孙陪在身边的眼神，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我也特别想留下来，跟外婆住一晚上，好久没有睡在外婆身边，被外婆盖被子了；好久没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看到外婆外爷忙里忙外，给我准备早餐；好久没有和外婆聊天，所以外婆才会以为我还是一个高中生，为我担心。
可是，我只有一个星期的假期，我也要陪我的爸妈，陪他们唠嗑，陪他们逛街，陪他们自拍，陪他们吃喝玩耍。我只能选择离开。
外婆和外爷把我们送到车边，我抱着外婆，say
goodbye,我给外婆允诺，还会回来看她的。
当我们上车后，我回头，从车后面那个玻璃看到外婆外爷和我妈妈站在原地，我看到外婆摸了一下眼睛，直到车开到看不见他们了，也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开始进入我们的世界。
我们离开之后，二老还会继续他们的生活，依旧思念这帮儿女子孙，依旧洗衣砍柴生活做饭，依旧守着这个院子，出出进进。
前段时间，我给外婆打电话，告诉她，我想她了。
她说，外婆也想你啊。还不忘记叮嘱我，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去吃，别省钱，两个人生活不要太强势，要多为对方着想，外婆走不动了，不然来西安给你做饭吃。
我只想说，你健康就好。
人这一辈子，好短暂，短暂到一睁眼就老了，牙咬不动了，腿走不动了，事记不清了，但是永远记得怎么爱自己的子孙。
就像外婆，她记不清我现在做什么工作，几岁了；她也会做饭忘记放调料，味道变了；她也会像其他老人一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她也会期待团聚，害怕孤单。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多打电话，多陪伴，让他们知道，即使是在小山村生活也并不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