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手机是当代谋害我们健康的一大利器。刚刚我用两指顺着胳膊刮下去,均匀用力,然而在手肘处按着刺痛,这是有增生。顺到小臂越来越痛,一直到手腕。增生,就是骨头里长了小刺。长期用力,维持一个姿势导致。无疑,玩手机玩的。
坐办公室,空调冷飕飕,我总要裹一条披肩或毛毯,即使一开始坐得直,后面就忍不住塌腰弓背。时刻对着屏幕溢出来的光,一天下来,脸也发烧。同时发呆。参加工作一两年,视力、颈椎、体态都不同程度变差,倒是体重、血脂、发际线都升高了。香港劳拉不愿意做文员,愿意去搬大米,因为长期对着电脑老是犯困。我很理解。我也想去卖鸡蛋算了。
在尝试盲人按摩以前,我一直觉得那是个有些禁忌的神秘世界。毕竟盲人很少接触,而按摩又常常让人联想到别的。十岁的时候,我躲在墙头下抽爸爸的红双喜,呛着几次,终于像模像样地吐了一口烟雾,遂罢。今年去疗养院体检,看别人拔火罐我也拔,很多只蚌壳一下咬住了我的背,疼痛无比。脱衣服时看镜子,活像只瓢虫。
我也忘了什么契机使我决定去做一次盲人按摩。那时我还在家里。那确实是一家盲人按摩店,里面有四个盲人,墙上挂着培训资质证书。我来到一个安静的小房间,一张上方有圆洞的小床,趴在上面,脸刚好嵌在洞口。按摩师在我身上盖了一条薄毯,洗了手,似乎抹了点精油搓了搓。从脖颈开始揉捏。他有一双大大的厚掌,散发着热力,技法纯熟。肩颈这一块平时就有些酸痛,一通按捏下来,十分放松。毕竟我是个小姑娘而对方是个陌生男人,接触到身体,我一开始有些害羞,也觉得有些异样。但想到他看不见,把他当医生或洗头小弟,心态又自然了一些。他很专注地按压,我也很专注地感受。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问我力道是否合适,平时哪些部位会不舒服,声音醇厚、柔和,很有礼貌,除此之外,便不多言。我同他闲扯几句,问他从事这行多久了,在哪里培训过。他的眼睛似乎是后来才盲的,看样子也不过三四十岁。形貌端正,举止稳重。我不禁想,他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家里有哪些人呢?他这一天接待几个客人,收入够生活罢?他盲之前,不晓得是做什么的……突然腰背部被刮着痒得咯咯咯笑,忙喊停。
手肘按着很疼。师傅说这是骨质增生。骨头上生了小刺。平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师傅加力道按揉,刺痛感无法忍受。坐骨神经也是,仿佛僵死了千年突然被激活。一阵小拳锤打脚底板,后来看大红灯笼高高挂那个锤脚的情节,很能体会巩俐闭眼倒吸气的感受。
一个小时后,按摩师退了出去,我趴在安谧的小房间里休息了十几分钟,通体舒泰。
后来我拉妈妈去,她不肯。我就自己去了。我们那里是这样的,上街时,经过邻居家,邻居问:干什么去?我说:按摩去。一桌牌友又惊又笑。后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坐在门口抽烟,故意笑问我:“又去按摩呀?”我昂首说是。
去了店里,店长出来迎,问我要谁按,我指着墙上一溜照片:“要他”。店长重复道:“要谁?”我说:“他!”他坚持问:“谁?”我忽然意识到他看不见。
再后来为了考个公务员四处奔波,接连没休息好,回来时脚步虚浮,失眠心悸。直到又去了那里,完了在房间里趴着睡了一个小时,竟也没人打扰。
到广州后一直没有做过推拿。因为一家让人信任的按摩店,和一个让人熟悉的按摩师,都是很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