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先生

已经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了,我们姑且叫他井先生吧,我大概两年多没有见到过井先生了,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村里小学的校门口,他正拿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啃着,或许是由于馒头太硬的缘故,隔了十几米,我竟听到了馒头与牙齿的碰撞声,但是一想起他那满嘴的黄牙,我竟不忍心往下接着想了。

第一次遇见井先生时,我还不满十岁,初夏时节,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了,我只好在家呆着,看着从伯伯家借来的《上下五千年》,看着与自己年龄完全不相符的书,但也确实说明了我对历史的喜爱,以至于后来与井先生有了共同语言。看到兴头之时,却听见外面一阵辱骂声,也确实听着让人没了看书的胃口,于是起身穿上鞋打算出去看看,出门之前顺手拿了一块桌上的西瓜,或许吃块西瓜能让我的温度降下啦,好让我不在这炎热的夏季显得那么烦躁,或许是认为我热气降下来的话,刚才辱骂的那人的火气也会降下来。走出院门,探了几步,才知道是旁边的邻居在辱骂一名流浪汉,见我出来后,邻居好像是迫于我的气场,竟然不再骂下去了,但是我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哪来的气场呢。或许是由于邻居离开了,那名流浪汉才慢慢的像位绅士一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想必是刚才被踢了几脚吧。看到了这幅场景,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便上前去,把手里本打算吃掉的西瓜给了他,但看到他双手我竟吃了一惊,除去刚才拍土沾上的泥垢,竟再也找不出任何脏的地方,又仔细看了看他穿的衣服,除了补丁比较多一点,倒还算工整,也说不出任何流浪汉的特征,满头的长发与密密的胡子倒像是满堆毛发里张了一张脸。看到我给他西瓜,他倒很礼貌的跟我说了声谢谢。此时的我已经忘记了天气的炎热,更多的是对这个人的好奇。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只见他从旁边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很工整的大字,写的两个字倒也是超出了我的学知范围,我问他怎么念,他给我读了几遍,我倒也没有记住,本想着学几个难懂的字在同学面前炫耀,也没得记住,以致后来我忘了怎么读,只知道有个井字,所以我便称他做井先生,倒也是高雅的不得了。正想问他心中的困惑,此时母亲找我有事,便把我叫回家去,于是仓促的与井先生告别了。进了家门才知道,母亲看我与陌生人说话,怕我出事,便抓紧把我叫回家去,听完后,想想也觉着甚是有道理,但再细想,也觉着井先生并不是那样的人,但终究不是举足轻重之事,想想也就过了。本以为这样的炎热只是特例,但没想到也持续了一个星期,学校终究害怕学生热出病来,于是竟瞒着乡教育组给我们放了一周的假,但是我们都明白学校只是不舍得开风扇罢了,但是没什么比放假更让人开心了。那群比较顽皮的孩子又可以聚在一起,跑到村东的大水坑里去游泳,对于我来说,那里就好像是禁地,也是我这么多年为什么学不会游泳的原因,没人玩耍倒显得十分孤独了,于是只好窝在家里继续看我的书,书中已经讲到了宋朝,年少的总以为宋朝是个很懦弱的王朝,不是被辽国打败,就是被金国打,甚至连小小的西夏都打不过,但后来才知道宋朝时的科学技术,人民的生活水平是很好的,只是自己小时候不懂而已,但是看到岳飞被害死在风波亭,也会怒发冲冠,但是我才一米三不到,想想也是自己笑了起来,不知不觉看的有些困了,春困秋乏,我倒是延长到了夏季,便把书放在一旁,扭头就睡了。想来也觉着惊奇,无缘无故做了一个白日梦,梦里“只见自己身穿白袍,胯下白马,手拿一杆银色长枪,枪头亮色在阳光照耀下甚是刺眼,利于两军之间,回首一望,背后高高耸起的大旗写着一个大大的岳字,再望向对方,只见一群胡人打扮,大旗之上赫然立着一个金字,只见对方一身披铠甲之人骑马而出,高声喊道:“吾乃大金元帅金兀术,见者投降,不然定取尔等首级。”说完便高傲的笑出声来。岳家军听后立是怒声一片,旁边一将于我身后说道:“元帅,让末将上前取此等宵小首级。”我才恍过神来,细想才知我便是大名鼎鼎的岳鹏举啊,忽大笑一声高喊:“让本帅前去,定斩此贼于马下,尔等与我擂鼓呐喊。”说罢,策马而去,那人看到也驾马而来,大斧迎面劈来,我侧身躲于马下,回身一枪,想这厮也甚是厉害,竟躲了过去,大战几十回合之后,只见此贼出一破绽,我回马以枪刺之,落于马下,上前定睛一看此人面目,原是井先生........”霎时惊醒。

醒来摸了一下额头,净是汗水,不晓得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还是真的被吓到了,梦到了井先生也着实让我感到很匪夷所思,我想或许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吧,虽然我们确实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也是奇怪,无缘无故的竟想到了他,金兀术确实是个坏人,难道和母亲说的那样井先生也不是个好人吗?

再次见到井先生是两天后的下午,或许是夏天来的过早的缘故,今年的麦子也明显不往年熟的早了些,对于贫困的农村来说,机械化的收割麦子只是苏联电影里的画面,而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拿着镰刀去割麦子,虽然十岁不到,但是父母是不会忘掉我这个已经可以拿得出手的劳动力的。跟着父母来到了村北头的地里,即使已经是下午三点,天气还是十分的炎热,后来学了地理我才知道,一天之间最热的时候就是下午两点,之前我竟一直以为是中午十二点。地里面已经很多人了,男人们大多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上滚动着汗珠,在阳光下,汗珠折射着彩色的光芒,突然一个穿着大褂的人刺入眼中,这样的着装在这里显得很特别,我才发现原来是井先生,尽管汗水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但他还是不肯脱下大褂,不知是害怕别人拿走他的大褂,还是觉着这是一种不雅的行为。

不明白的是他正在邻居家的地里割着麦子,趁着母亲还在拿着石头打磨镰刀时,我跑到井先生旁边,给他打了声招呼,他看到我后也是十分欣喜地对我笑了笑,这是我才发现他的牙齿黄的已经不能直视了,这倒让我明白了,他确实只是一名流浪汉,没什么与众不同的,之所以不脱下大褂,或许真的就是害怕别人拿走,可能也是因为精神有问题吧。

“你怎么在这呢?”我问道,“我帮这家收麦子,他们管我吃饭。”他似乎有些难为情的回答道,我才明白原来上次为什么在邻居家被骂,大概就是因为这吧,只是觉着有什么难为情呢,流浪汉混口饭吃很正常啊,母亲磨好镰刀了,便把我叫去了,我连给他到招呼都没,就离开了。

由于我年龄太小,母亲并没有让我做太重的工作,只是让我把割过的麦子堆成一堆,我便在母亲麦子的时候去抓地里的蝗虫,这个时节蝗虫个头特别大,而且数量也特别多,没多久我就捉到了好多,用麦秆将他们从脊背穿起来,然后拿到母亲面前炫耀,母亲看完后,让我多抓些,好会去喂家里的大黄,大黄是家里养的一只狗,年龄都快要赶上我了,抓完好多蝗虫又帮母亲把麦子收到了一起,接下来就等父亲开着拖拉机把麦子拉倒场里去压了,但是等了很久,天都快要黑了,父亲才来,母亲抱怨父亲怎么来的这么晚,父亲解释说拖拉机坏了,修了好久才修好,没说太多话,就开始装麦子了,母亲边装边抱怨道要忙到黑了,我也觉着没办法回去看动画片了,满肚子的失落,就在这时身边出现了一个穿大褂的人抱着一捆麦子与我们一起装了起来,原来是井先生帮邻居忙完后,邻居给他就简单的给他丢下几块钱就走了,他本打算离开,可是看到地里很多遗落的麦穗,于是打算捡一些,刚好看见我们,于是过来帮忙了。

父亲看到井先生,笑着说道:“麻烦你了,一会整完,来我们家吃饭。”父亲是个朴实厚道的农民,也是村里的致富能手,八十年代就买了村里的第一辆拖拉机。井先生听到,放下手中的麦子,双手做着揖,说了声谢谢,父亲看了看,只是笑了笑,便又开始装麦子了,母亲看完倒是没忍住笑着说:“你个流浪汉,懂得礼数还不少。”井先生听完后脸红了,或许是天黑的缘故,父亲和母亲好像没看到,而我里的他很近,看得很清楚。

终于装完了麦子,父亲让我和井先生坐在后面的麦子上,母亲坐在前面车轮上的防护罩上,他便开着拖拉机回来了,在路上,我看了看井先生,他正很舒服的躺着,咧着嘴笑呢,那黄黄的牙齿和刚出来的月亮倒是蛮相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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