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雪漫说:最痛心的事,莫过于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碰见了最想照顾一生的人……
故事发生在十四年前,那一年,我九岁。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远方的亲戚应诺送了我一只小狗,因为我单名为雪,所以送给我一只纯白的小土狗。
小家伙来到我身边时才两个月不到,圆滚滚的,由于初来乍到它有些局促不安。
第一次向它示好的食物是一个烤土豆,我剥掉外面的皮咬下一块,吹凉后慢慢送到它嘴边。许是长途跋涉饥饿交加,它吃得很好;我试着伸手去摸它,小家伙只顾着将食物送到进肚子,完全没有要理我的意思。我顺手将它抱起来,捻着它搭拉着的小耳朵,想着要给它一个响亮的名字……嗯——小白!
不知为何,我会那么爱狗,程度早已超过了一般孩子对狗的喜爱。由此,小白便成了我儿时最重要的玩伴。
小白是个小吃货,非常会吃。儿时家住农村,所以完全没有所谓的狗粮概念,通常是狗狗入乡随俗。
记忆中的饭点总是温馨惬意,一家人围着一张小方桌,炒三两个家常菜,吃得是热火朝天又风生水起;大人聊着明天该去哪块地干活,孩子聊着周六的快乐大本营请了哪几位嘉宾;脚下是窜来窜去流着口水、瞪着水汪汪大眼睛眼巴巴干望着谁能不小心掉下一块肥肉的小白,而我总是那个“不小心”掉下肥肉的手残星人。
小白长得飞快,那时放学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和它赛跑;我们在房子里捉迷藏,在马路上奔跑,在田野里打滚。
童年的美好追而不回,童年的风景稍纵即逝。童年里的花随风动、房子边的竹林,竹林里的清明雀和小路旁的开着橙色小花的石榴树,还有竹荫下趴着的那“一团白色”;每次放学总远远地看着那一团白色静卧在竹林下,像是天空暂停歇脚的云朵,随后化为一阵狂风向我飞奔而来,围绕在我身边热烈地——蹦着跳着!然后一起回家。
几个月过后,小白长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家伙,从小体弱多病的我因为它的保护,变得不再害怕那些强壮得多的小伙伴,即使跟我闹着玩,也变得不敢放肆,她们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小白飞扑在地!
是的,它一直在保护我,也一直是它保护我。
十一岁那年,最爱的奶奶离世。葬礼过后父母继续外出工作,家里只剩下我和十五岁的哥哥。我时常会蹲在地上看着龛位上奶奶的唯一一张黑白照片,小白总静静地趴在我脚边,一动不动。
某天我放学后,发现小白没有在老地方等我,直觉告诉我小白出事了。我飞奔回家找了一圈也没有,正在这时候,我听见屋子外面三五个人急切的叫喊声和逐逐的脚步声;其中就有哥哥的声音:
“你们两个从前面围住!”
“跑得太快不好捉啊!”
“靠!拿石头砸啊!”
天呢!那丧心病狂的哥哥居然带着村里的狗贩子在追打小白,手里都拿着棍子铁链……一副穷凶极恶的嘴脸让人心生畏惧。追了几分钟无果狗哥哥回来了,他看了我一眼,恶狠狠地叫我出去把小白叫回来。大概是因为没烟抽了,大概是欠着别人的赌债了,总之这一刻他盯上小白了。我知道小白如果卖给狗贩子后意味着什么,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眼前这个人可以冷血到何种程度。一起长大的我们太了解彼此了,我知道他冷血暴力,他知道我胆小柔弱。他不会对一条狗产生感情,即使有也早吞噬在他那些欲望的啃噬中了;他粗暴地把我推出房门,对着我的耳朵叫喊,让我把小白叫回来。那一刻我只想小白快跑,跑到这些恶魔找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是惧怕他对我施以暴力还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小白,那一刻我竟不挣气的哭了出来,这一哭却让本已跑掉的小白闻声折回,转头时,我看见小白穿过了那些魔鬼的封锁,不顾一切的跑到了我身边……舔着我脸上的眼泪;它雪白得像被天空洗过的白毛,还留下几处土块的泥印,前脚处渗出了丝丝血迹,殷红了它的脚掌。跛着脚,它钻进了我怀里,小声呻吟着,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它被套上了锁链,拖走了……看它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我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无可奈何。我看见它黑闪闪的眼睛,仿佛还在告诉我:“别哭小主人,再见!”
前几天看电影《一条狗的使命》时,狗狗贝利轮回了五世,又带着它最初的记忆找到主人伊森。再回到伊森身边时,贝利变了模样,昔年的伊森也白了青丝。我在想,如果狗狗的记忆真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抹除,时空的变迁而更替,那我曾经的小白会不会越过世间的茫茫人再次找到我。多少年来无论我为自己寻找多少理由和借口,我就是无法原谅自己当初的懦弱,我无法原谅自己不曾为小白抗争过,哪怕只有一秒……
小白,你是否还记得我?那个曾经弱小无能的我。
小白,关于那段不堪回首的曾经,我要为此而道歉。如果你此时又在重走这个残酷而冰冷的世界,我只望你可以找到一个可以保护你的主人,让她免你惊,免你扰,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枝可依,护你周全直至生命结束。
小白,如果你有来生,我们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