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寒衣节，爷爷离开的第86天。

      从来没有在十月初一这天回过家，今年我也加入了送寒衣的大军当中。买好了棉衣、棉鞋、棉帽、被褥、纸钱等送寒衣要用的东西，就一路匆匆赶回家！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爷爷如果还在，这时候他应该会徘徊在家门口，一遍又一遍的向村口张望，像极了儿时的我们，那个有着冬日暖阳的午后，在村口等待赶集回家的爷爷。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只要我不回家，爷爷就一直还在。推开那扇紧闭的门，走进那个熟悉的屋子，里面的摆设照旧，只是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挂在墙上的钟表还在滴滴答答的走着，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泪就顺着眼角滑到腮边……如果爷爷还在，这时候，他应该会在生起火的炉膛里烤几个洋芋，还会烤几个红薯，还会边吃边递给我，说“赶紧吃，甜得很”；如果爷爷还在，他肯定会认真的询问我工作的繁忙，听我诉说生活的不易；听我讲述孩子的淘气；多么想一回头，就看见爷爷还是坐在那把椅子上，吃着我买给他的糜面馍加甜醅，边吃边笑着说“真甜啊”……屋子里，爷爷的气息仿佛还在，可是我却再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世界上最宠爱我的人走了，他再也不会在我半夜咳醒时，一手端着药末，一手拿着水杯，叫我吃药；再也不会在我离开家时，给我挖洋芋，挖葱、摘菜，忙着忙那；再也不会在每次节假日，像个孩子一样徘徊在家门口，等待我回家；再也不会在我洗衣服洗到天黑时，责骂我水凉、冰手，责骂中满是疼爱；再也不会吃我买的糜面馍和甜醅，再也不会吃我包的韭菜鸡蛋馅儿饺子，煮的番茄味的火锅，那里面可有你最爱吃的豆腐皮跟娃娃菜啊……你走后的这八十多天，像过了几年一样，爷爷，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我叫“爷”，你怎么就不答应一声呢？我无处安放的思念啊……

      弥留之际，爷爷嘱咐我要将他的“光荣在党50周年”的党章和证书，好好保存，留作纪念。我边收拾，边流泪。那可是他一辈子最珍贵的东西啊！当了几十年村干部，有50年党龄的他，虽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是力求为他人排忧解难。他总是教育我们，人要善良。大年三十的晚上，他都会端着家里最好的吃食——排骨和油饼，送给村里最困难的那一家。别人来借东西，只要家里有的，他从来都是慷慨解囊。由于家里穷，九岁的时候，就去地主家做长工，十几岁还远赴陕西做麦客。吃了太多苦的爷爷，总是教育我们：幸福生活来之不易，要珍惜！

    没进过一天学堂的爷爷，心算出奇的厉害！通常是我才拿出纸和笔，准备大张旗鼓的笔算，而爷爷早已计算出答案，还笑呵呵的看着我笔算。小时候，最喜欢正月里跟在爷爷屁股后面去走亲戚，而我也在妹妹们羡慕的眼神中满心欢喜。逢集的日子，我和妹妹们总会守在村口，满怀欣喜等待赶集回家的爷爷，等待两颗糖，抑或是一个青苹果带来的味蕾的满足感。夏日的夜晚，我们姊妹几个会靠在爷爷旁边听他讲做长工、做麦客时的所见所闻，最喜欢听关于狼的故事，而爷爷也总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讲给我们听。

      上高中的时候，由于离家远，每个周末，我都会收到家里捎来的蔬菜和馍。里面都会夹带着一张母亲亲手写的小纸条，告诉我家里面很好，要安心读书。这些每周的口粮都是由母亲前一天做好，爷爷赶第二天最早的班车捎来的。高中三年，周周如此。我无法想象，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是怎样在风雪漫天的早晨，怎样一遍遍的张望班车开来的方向……每隔几周，爷爷都会来学校看我。中午放学的时候，听到同学的喊声，“娟，你爷爷又来看你了”，在室友们羡慕的眼神中，我飞奔下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戴着一副石头眼镜，穿着黄大衣的，乐呵呵冲着我笑的人。

    后来，上了大学，离家越来越远，想爷爷的时候越来越多。经常在梦里梦见爷爷离开，惊醒后两眼窝的泪。后来打电话，爷爷笑着说：梦是反的，爷爷还等着享你的福呢！刚参加工作，爷爷带着我去单位报道。也许我是唯一一个爷爷带着报道的吧！以至于后来领导每次来学校检查的时候都会说：你爷爷很疼你啊！是的，爷爷很疼我！出嫁的那天，听说爷爷哭了。我无法想象，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是怎样看着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远……后来，有了儿子。每次回家，爷爷都嘱咐我要带上孩子。虽然儿子很调皮，可是爷爷总是不忍心责怪。再回来就有了女儿，爷爷总喜欢看着女儿，乐呵呵的笑，还说：心疼的很呐！他看见女儿，可能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我吧……

      多想时光能够倒流，我再回到小时候，再听爷爷讲狼的故事；再在炎热的午后，缠着爷爷拿小麦换西瓜吃；多想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回家，喊声“爷”，听到那个熟悉的答应声；多想时光能够倒流，每次离开家的时候，爷爷都颤巍巍的站在墙根，目送着我们离开……

    爷爷安睡在村头，那片地开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菊花。看着那矮矮的坟茔，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以前上学最害怕坟墓，现在却一点都不怕，那里面躺着我朝思暮想的人啊！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安睡在里头，而我跪在你的坟前，肝肠寸断！

      别人都说，九十二岁了，是高寿了！可是他们不知道，您活一百岁，我们都不会嫌多！他们不知道，您这一走，我们就永远再也见不到您了！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宠爱我的那个人走了……一别，再无归期！

    青烟日落更黄昏，路火千堆处处痕。

    寄与亡魂焚币尽，冥途冷远念家尊。

            写在寒衣节，写给我无处安放的思念

                              2023年十月初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