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世界最痛苦的是什么?
我茫然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的东西很熟悉,却又很陌生。那是一张床,床单上映着红色的小鸟斜着眼望向这边,被子整整齐齐叠在床头。侧旁是一张方块的柜子,被随意丢在一旁的书上明目写着几个大字:一个月将你打造成职场达人!
我不禁捂住自己的右边脸,头颅里传来一阵刺痛,左眼盯着不远处衣架上一件干净的西装。看来,我是一个白领。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站起身,想在四周找到线索。床上有股香水味,这里有过女人?窗户的帘子只拉到一半,采光很差,但依旧感觉到刺眼的阳光。我不禁眯了眯眼,伸手触摸到柜子下面的抽屉,下意识想要拉出来,但是纹丝不动,锁住了。
突然脚边好像触摸到什么东西,我兀然一惊,摔倒在地上,脑子又开始刺疼起来,眼前的一切变得迷迷糊糊,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极力想要站起来,但是脑子却往下沉了下去,只看见一道光,从门外射了进来,还有一个人影……
2.
“这里是哪儿?”我兀然惊起,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里,侧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眯着三角眼嘴角边挂着几根没剃干净的胡子,另一个国字脸一直垂着眼皮看上去十分深沉的样子。
“你们是谁?”见他们没有反应,我又问了一句。
“我来说明一下情况吧。”国字脸的男人说话了,“你失忆了。”
“……”我看着他,还在一直等着他说下去,“就这样?”
国字脸指了指那个三角眼继续说:“他是你的房东,是他发现你晕倒在屋子里才带你来这儿的。”
“这里是哪里?”虽然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我还是最先问了这一个。
“这里是ERT,政府刚刚建立的救助中心,建立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帮任何人解决任何问题。”国字脸一笑,拍了一下三角眼的肩膀,那粗壮的手臂差点把房东的骨头架给拍没了,“你房东和我刚好是好朋友,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到我们这儿来了。”
我瞥了一眼这两个人,站到一起还真像对活宝,不过我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我转向三角眼问道:“你是我的房东,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三角眼摇了摇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说道:“谁知道呢?你平常要么出门走远了,要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是房东也不是警察,你做什么的我也管不着对吧。”
“那……”我隐约记得那股香水味,问道,“我是一个人住的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大多时候是看见你一个人的。”
也是,似乎很久之前,我的心一直是冰冷的了,一直到现在。
“我给你介绍一个工作吧。”国字脸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我手里。
“这是……”照片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头顶秃了半圈像顶着一个鸟窝般难看,加上鼻梁上的墨镜,再打个恰当的比方,就好像鸟拉了屎粘在镜片上。
“他是你的目标。”国字脸收回了照片,正色说道,“你作为杀手的第一个目标。”
“杀手?”要是在喝水的话我巴不得自己喷出来,“你在逗我吧,我就是一个小白领,你让我去当杀手?”
“我觉得你合适。”国字脸一副自信的样子说道,“晚上我会来接你培训的,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不是吧。”我露出一副苦瓜脸,我这么一个喜庆的人你让我去当杀手?Are you kiding me?
3.
事实总是出乎意料,我训练的结果蛮不错的,除了偶尔头疼会影响训练之外,因为过硬的身体素质竟然一个干翻两三个都没问题。我原来应该挺勤于锻炼的。
刚刚一周,我就要去执行第一个任务了。难免有些紧张,目标的信息已经出来了,大叔是一个很资深的在华间谍,这些年造成了极大的危害,但却一直找不到突破点。有时候看上去很可笑的东西往往很正经,不管哪个时代,杀手都有其存在的必要。
天暗了,我一直耐心等待着机会,盯着大叔的一举一动,聚会这种社交场合不适宜动手,还要等很久。我拿出刚刚从街上买来的《职场三十六计》看了起来。
说起来是不是每个领域都有个三十六计,之前还看过一个名字叫《爱情三十六计》的,嗯,看了挺有用的,学到了很多。特别是这个金蝉脱壳,用的是在太贴切了。我不禁扼腕赞叹,看的津津有味间,抬头一看,阿勒,人呢?
人,竟然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盯的人不见了,这简直是个可笑又低级的错误。
我从黑暗之处走了出来,今天就这样吧,收工吧,下班时间也到了吧。
4.
深夜,房间的灯光忽明忽暗。
一个人趴在墙上,透过一个小洞努力想要看穿什么。
“你在看什么呢?”
那人一惊,扭过头,便看见我一脸冷笑对着他。
突然间,他伸出臂膀便往我的颈脖砸去。我立马侧身一躲,反抓住他的手,一脚瞪在墙上借力将他双手缚住,同时抽出一把匕首贴在他的脸上。
“需要我帮你刮刮胡子吗?房东。”我笑了一声道。
“别别,呵哈哈。”房东盯着我,一脸讨好的笑道。
“你在看什么?监视我吗?”我的目光里投射出一道冰冷的眼神。
“没没,就是一些癖好,哈哈。”房东的三角眼挤到了一起,一副猥琐的样子。
“是吗,可是我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我的头又有些隐隐发痛了,手不禁使上一层力边说道,“你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说!”
“我……没啊。”房东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刚刚失忆,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是你想多了,对了,你今天不是有一个目标吗?解决了吗?”
我没有说话。
“这样,可能是你还不大适应这份工作,你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然后睡一觉,冷静之后再来找我谈谈。”
“不用。”我一刀将匕首插在他的手指旁,只差毫厘,大步向门外走去,“我现在就去把目标干掉,再来和你谈。”
外面的风很凉,吹在脸上,仿佛可以摸见。
与之相比,我的大脑很乱,我知道,什么才能让我沉静下来。黑暗的环境,狭小的空间,软弱的身体,冰冷的刀子。
还有,一具尸体。
大叔在我面前倒了下去,表情是惊愕还是惊恐,一时间分得不是太清,我只知道我的表情,是冰冷的。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适应这个工作了。可是走到洗手间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记忆就好像要撕开我的头颅一样,那具尸体一直在我脑海里环绕,一想起来,腹中就升起一种呕吐感。
这种感觉,真的好痛快,生理上的难受至少缓解了我无法回忆自己的痛苦。
几天之后我再次出现在房东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了,这期间杀了多少个人我已经不清楚了,回忆起来他们的脸都那么模糊不清,但尸体却在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你已经很冷静了。”房东挤出一丝笑容,转过身弯下腰在杂乱的桌柜里找些什么。不久,他拿出的是一瓶香水。
“什么意思?”我的眼里产生了一丝动摇,那香水的味道是如此熟悉。
“这是你失忆前托我买的。”房东将香水瓶放在我手里,不知怎的,此刻那玻璃瓶的触感竟比刀子还要冰冷一些。
“但是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杀手了。”去追寻那些缥缈的记忆实在太累了,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已。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望着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才是安逸。
“是吗?”房东有些怀疑地望着我,“你真的放下了以前的一切,你可能是有一个女朋友或者老婆的哦,你不想去找她吗?”
“我可以肯定,我一直是一个人。”
5.
随后的每一天便是训练,盯人,偶尔撩一下过路亮眼的美女。晚上向目标下手,随后释放一阵自己的呕吐感,在河边跑半个小时的步,再回到自己的住所。
照常打开门口的信箱,果然有一封信安静的躺在里面。上面书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迹,要不是看惯了那个国字脸的字,不然还真一下子认不出来:新的目标。
我小心翼翼将信封收在怀里,走进自己的屋子,将信封摆放在干净的茶几上。随后去洗了个热水澡,泡一杯咖啡,播放最为舒缓的音乐。坐在沙发前,望着眼前的信封,对于我而言,所有享受的事情一定要放在一起。
这次目标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呢,我轻轻拿起信封的一角,一点点平稳的撕开,用鼻子深吸一口气,是那股图书相片特有的印刷味,那个国字脸还挺浪漫的嘛,刚刚洗好的相片就寄过来了。
是个女人。
我随即将音箱里播放的吉他曲切换成了钢琴曲。
这个女人,我一直盯着她的脸,不禁呆住了。
回忆就像冲倒大坝的洪水般一下子涌了过来。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清香的洗发水味,天然带着些许黄昏颜色的长发,一双带着长睫毛漆黑如墨的眼眸,轻轻抿着淡红色的嘴唇。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吗……
回忆又突然停住了。我失魂落魄的呆坐在那儿,耳旁是急迫的钢琴声,每一次音的上升都敲打着我的心。
原来,我一直不是一个人。
这个女人是我的……我拿起照片,内心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对于杀手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无条件执行命令。必要的时候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要下手,做到毫无感情。
现在的人,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吗?至少我做不到,第二天我向国字脸提出了辞职。
“你真的决定了吗?”国字脸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没错,至少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我直视着国字脸的眼睛,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对吧?不然她的照片是哪里来的。”
国字脸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一个特别的委托,我不能透漏任何,不过……也许这是一个线索。”国字脸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
“这是?”
“你晕倒的那天在你的衣服里发现的,我觉得你的情况真的适合做一个杀手,所以故意隐瞒了,现在既然你要走了,那我就还给你吧,你应该能找到什么线索的。”国字脸满含深意地望了我一眼,便走了。
6.
我又回到了自己失忆的那个房间,里面依旧十分黑暗,弥漫着一股难说的恶臭,看来好久都没有人清理过了,还是保持那天什么也没动过,西服,书本,依旧在原来的地方。
我掂着手里的钥匙,忽然想起来那天床边的柜子是锁着的。
我用钥匙打开那个柜子,抽出来的时候感觉有些重,这种感觉,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顿住了,不,不可能是这样的。
当我完全拉出抽屉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里面摆放着一把刀子,几个弹夹,还有手枪。
不,不可能。我捂住自己的嘴,摔坐在地上,一下子靠住后面的床,那张照片从我怀里掉落了下来,恶臭冲鼻让我有股前所未有的呕吐感。在涌上来的一瞬间,脑子一黑,一切都想起来了,那天的场景。
“在看什么呢?”
我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一个月将你打造成职场达人》,抬头便看见一个女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熟练地将包放在衣架上,随手关上了门。
我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抬了抬手给她看书名。
“怎么看起这种书来了?不做你的杀手了?”她也笑着走了过来,温顺地靠在我一旁。
“是啊,我有在考虑退休来着。”我伸直手臂让她搭着,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道,“组织那边给我安排了一个很艰难的任务,我有些纠结。”
“那个三角眼房东啊,还是那个国字脸唠叨男?他们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
“我……”我低下头,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声音有些弱了下去,“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是对的,还是错的。”
“怎么了?突然又这么感伤起来。”她轻柔地说道。
“我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不管多么艰难的任务……但是……是我有时候太多情绪了,他们为了让我更适合做一个杀手,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
“你怎么了……”
她倒了下去,我亲吻着她将刀子拔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作为杀手的我,竟然会不忍看着她的尸体。
于是将她的尸体拖到了床底,坐在一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走到洗手间将刀子清洗了好多遍也办法舒缓那种心情。我将刀子放回到了抽屉里锁上,转而坐在地板上,靠着床边。
那种心情终于完全涌了上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后悔。原来,原来我是还有重要的人的。可是,可是她死了,是,是我亲手……
我猛然醒了过来,恶臭随即扑了上来,我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我一点点移过头,往床底下望去。
这个世界最痛苦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