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丧文化」还没盛行的2009年,互联网上就流行了一句话——「生活就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杯具」,那时候地震不久,百废待兴,房价没有飞升,日色也变得很慢,八零后刚刚初出茅庐,就隐隐感受到了生活的那么一点不友善,8年后,你或许变成了写字楼的Jason、Lucy,机关里的张科、王处,学校里的李老、周老,时间和房贷追着你跑,title变了,生活「杯具」的本质不变。
完美人生只存在在《奇葩说》的脑洞题中。「杯具」,在你的世界里,就是日常;在《红楼梦》里,是『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在《三国演义》里,是『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在人人都修仙成佛的《西游记》里,也是『天地本不全,经卷残缺也应不全之理,非人力所能为』,喜欢大团圆的中国人流传的故事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悲观主义(no zuo no die)的希腊人。
尼采认为希腊人的悲剧观,为了肯定生命而肯定痛苦和毁灭,把人生连同缺陷都神化了,造就了生存的一种更高的可能性,是肯定生命的最高艺术。所以一旦承认了「杯具」的人生基调,希腊人就用他们的「丧文化」来对抗生之艰辛,他们没有发明希腊瘫,而是制造了奥林匹斯神话,希腊神话差不多个个是杯具,悲能产生美,更带来安慰,让神跟自己过同一种生活,或者比自己还惨,没有哪种方式比这个更治愈人心了。
除了希腊神话这种宏大叙事的愈疗产物,饮酒,也成了「丧文化」必不可少的周边活动,既然众神可以为人辩护,那么,分配一个酒神为喝酒辩护,又有何难。于是狄奥尼索斯(Dionysus)就这样被就业了,他成为希腊雷斯人信奉的葡萄酒之神,拥有葡萄酒醉人的力量,还布施欢乐与慈爱。
而酒神到了尼采那里,有了更为积极的现世意义,他构建了日神(Apollo)和酒神的二元对立说,日神代表个体的人借外观幻觉自我肯定的冲动,酒神是个体的人自我否定而复归世界本体的冲动。
我们在工作时一板一眼,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当着社会机器里的螺丝钉,而到了其他场合,我们会换上另外的面孔,但是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我,恐怕在酒的催化中才能显现。日神让我们做着流水线上的精致工业品, 我们严丝缝合,确保社会大机器正常运转, 酒神把我们变成粗糙真实的艺术品,粗粝不堪,却更加接近生存的本质。
酒是法律允许的致幻,每个成年人大概都有这样的体验,遇到不开心的事,总会找朋友喝几杯,开始是倾诉各自的心事,喝到临界点,言语已经不能尽述心中的情绪,于是忘步忘言,舞之蹈之,那一刻的醉,在旁人眼中是丑态百出,对于个人而言,反而是与真实自我的交流,酒让我们忘掉了生活的暴击,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此刻,奴隶也是自由人。此刻,贫困、专断或‘无耻的时尚’在人与人之间树立的僵硬敌对的藩篱土崩瓦解了。此刻,在世界大同的福音中,每个人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解、款洽,甚至融为一体了……人不再是艺术家,而成了艺术品:整个大自然的艺术能力,以太一的极乐满足为鹄的,在这里透过醉的颤栗显示出来。
(引自《悲剧的诞生》,弗里德里希·尼采 著,周国平 译)
酒是第二人格的催化剂,沉默寡言的人,可以侃侃而谈,活泼开朗的人,可以痛哭流涕,它让我们打破外观的幻觉,破除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界限和个体化束缚,回归自然之母生命的怀抱。
『人生充满劳绩,但仍要诗意地栖居』,这句话不知被印在了多少地产商的DM单上,以此卖掉了678环的豆腐渣,诗意的复盘,其实只需要一点酒(不是RIO),做流水线上的工业品太无聊了,人这最贵重的泥土,应该应和着酒神斧凿声,感悟宇宙的创造者的奇思。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不如loser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