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经过那座园子时,竟然觉得无比陌生,遍地杂草,藤蔓爬满了围墙。
这座园子是三爷爷家的,上个世纪末,打了地基,砌了围墙,搭了一间小平房和一间烤房,没有盖其他住房,也没有大门,就是一圈围墙围成了一个园子。
那时候农村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大部分农民只会守着一亩三分地,盖房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打地基就先打地基,能围围墙就先围围墙,能盖小平房就先盖小平房。
园子在村口河边,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三爷爷的小女儿,我喊她姑姑,她常常带我去园子里玩。
园子里种着各种蔬菜和水果,春天的时候可以摘草莓,夏天可以吃水蜜桃、香梨、苹果和葡萄。
我和姑姑常常坐在葡萄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吃葡萄,吃得差不多了,姑姑就会去摘点蔬菜带回家做饭。
夏天最热的时候,烟叶就成熟了,三奶奶和姑姑把青涩的烟叶采下来,然后一片片编排在竹竿上。
姑姑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叔叔,他负责烤烟叶,把一竿竿青涩的烟叶搭在烤房里的架子上,然后在烤房的炉口生火,放进去一摞摞的煤炭,把青涩的烟叶烤干烤黄。
这个过程大概要一星期,期间必须严格把控火候,才不至于把烟叶烤糊或者烤不干,所以叔叔一天到晚都守在烤房旁边的小平房里,随时关注烤房里的情况。
小平房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水壶和水杯,还有一盘瓜子,叔叔总是约一些人来玩,边打牌边嗑瓜子,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有时候他约不到人,就会叫我过去陪他玩,说是给我烤东西吃。我也乐得跟他去,他带一把锄头,从地里挖出土豆和红薯,然后埋进烤房炉口的煤炭里。
过一段时间,把土豆和红薯刨出来,香气扑鼻,馋得我直流口水,顾不上烫,一边用嘴哈着气,一边剥皮,才剥出来一点点就咬上一口,烫得舌头都麻了,但唇齿间都是又香又甜又沙的味道,很幸福很满足!
除了烤红薯和土豆,我们还烤蚕豆、玉米、茄子,因为食材很新鲜,所以烤出来的味道极好,不过烤这些东西相对麻烦一点,需要随时照看,不然容易烤糊。
在所有的食材中,青麦穗是最容易烤的,放进去一会儿就可以拿出来了,放在掌心里搓一搓,揉一揉,吹掉麦芒,剩下带点青黄的麦粒,一掌拍进嘴里,轻轻一嚼,口感Q弹,浓浓的麦香随着青麦独有的淡淡的清甜,根本停不下来!
园子很大,很宽敞,叔叔在梨树和苹果树之间拴了一个吊床,我总是在吊床里摇着荡着就睡着了。
我很喜欢这座园子,虽然知道它迟早会变成房子。
后来,姑姑嫁了人,叔叔也出去打工了,我去园子的次数就少了,只是偶尔和三奶奶去摘点蔬菜和水果,虽然三奶奶并不介意我自己去摘,但我总觉得一个人没意思。
一晃很多年就过去了,我去了市里上学,又去了省外上学,叔叔去外地打工多年不回家,几年前,三爷爷和三奶奶相继去世,园子没有变成新房,倒是在无人打理之后彻底荒废了。
果树都还在,但满园都是旺盛的杂草,密不透风,小平房和烤房隐藏在杂草丛中,经年累月的风霜雨雪让房顶的瓦片掉落了大半,露出腐朽的椽子,土墙上满是雨水滑落留下的细密沟壑。
周围都是一栋栋的小洋楼,这座园子夹杂在其中,显得十分突兀,十分不协调。
茂密的藤蔓从墙内爬出来,记忆中的高高的围墙不知道何时变得这么低矮,我还记得每棵果树的位置,也记得每块地里种着什么蔬菜。
不知道叔叔还记不记得这座园子,据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