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冬天总是姗姗来迟,但那湿寒又是我所抵触的。空气将她所接触到的一切蒙上一层潮湿,让人心情很是不爽快,特别是没有阳光的早上,冷且压抑。这样的周末,我是不愿意钻出被窝的,相比而言,我更喜欢沉浸在回忆的诗海里,音乐两三,静静地享受、聆听那些久远得醇香的记忆。闸门一旦打开,那些潜伏在脑海深处的往事像泄洪般喷涌而下,而我像个局外人,不骄不躁,随意翻看着,在时光里穿梭徜徉。
小时候,妈妈的臂弯是最最温暖的床。那时的冬天下着好大好大的鹅毛大雪,洁白无瑕,飘飘洒洒,落在房顶上、公路旁的梧桐树上,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脸上、颈背里,落在远处刚冒出新芽的麦子上。我们成群结队在雪地里奔跑追逐,将柔软的雪花握成武器,仍向敌人或是放进他们的颈背里,倾听嚎叫声,享受强者的喜悦。当然,有时候,自己也得承受被雪雹砸中要害的痛处和冰雪在脖颈里融化所致的寒冷。即便这样,我们热情不减,整日整日地追逐,跌倒,再跑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继续投入战斗。那时总有用不完的精力,笑不完的快乐,哭不尽的泪水,一直要到黑夜,被妈妈强行拉回到屋里吃饭,这一天才宣告结束。于是才觉得肚饿,开始狼吞虎咽,引来老妈的安慰和老爸的咒骂声。吃完饭自然就困了,就要赖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大人们的说笑声,在火炉的温暖中,在妈妈的心跳声里,在三米长宽高的茅屋下安然睡去。梦里,大雪仍纷飞,洁白如玉,战斗还在继续,只是平常的小伙伴都消失不见,无论怎么做声,怎么奔跑都还在原地。然后因为尿急,满世界找厕所,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于是便开始尿尿。待到清晨,妈妈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原来我把被窝当作粪坑尿了一床。
在妈妈的咒骂声中,新的一天拉开序幕。外面仍是冰雪的世界,昨晚冻了一夜,公路上被厚厚的一层冰所覆盖住,没有了车辆,俨然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或坐或趴在冰面上向下滑去,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好是开心。就算磕破了头也继续欢笑。很多时候是弄破了衣裤,失了鞋袜。丢失了的鞋袜往往被大龄孩子拿去装扮他们的雪人,袜子被做成鼻子,鞋子被装成耳朵。即使双脚被冻的麻木,我们仍坐在那儿傻傻看着雪白的假人。痴笑着,想着某天长大了我也要造个雪人。用袜子做成鼻子,鞋子装成耳朵。
那时,妈妈的发如青丝,细细软软的,落在我的脸上,像蝉翼般轻柔。有些痒,用手去挠,扯下几根,握在手里,又像枯黄的野草。她亦如现在这般清瘦,但声音总是恢宏有力,笑声也总是悦耳动听。是的,妈妈是个爱笑的人儿。但凡认识我妈妈的人,隔老远听到笑声,就知道我妈妈的存在。
我偏爱妈妈的怀抱,也喜欢在她怀抱里听她悉数往昔的艰苦岁月、人情冷暖。情到浓时,一滴滴的泪会落在我的身上,那时我还不懂泪水的意味,也不懂由记忆所挑起的是妈妈无边的酸楚。我就那样看着妈妈的脸,她很快便笑了,听我讲昨夜的梦。她说,我跑不动是因为曲着脚睡觉,尿床是因为随意大小便的时候被别人看见了或者是玩火苗子。对此,我深信不疑。
妈妈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因为家里穷,她总是不停思虑,而又终年劳作。想着贫着自己的一双手改变我们家穷困的处境。她说,人穷志不穷,这句话在我稚嫩的心上像是烙了个印子似的,二十多年过去了,仍然还在那里。因为爸妈的勤劳,我家的庄稼收成是最好的。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家里穷困的现实。后来妈妈在老爸的反对下,坚持走出家门,外出打工了,一去就是七年,七年后,当我再见她,身体更加清瘦,头上的发更显枯黄,满头青丝里夹杂灰白的银发。那年我十九岁,而她离开的那年我十二岁。
那年我未能目送她远去,那已是深秋,我放学回家后才得知她已经走了。那天,下着冷雨,不停不歇。我独自伤心的哭了好久。这样的离别,人生又经得起几次呢?
第二年,老爸也走了。就剩下我和弟弟,虽然有爷爷奶奶,但是,这个家,毕竟是不完整的。老爸的离开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伤感,不是因为不伤心,而是因为这样的伤心和妈妈的离开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多年以后当我想起那段往事,我的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抽泣,因为那样的离开是对我的一次次打击。我开始变的沉默寡言,我孤独寂寞,不能说他们的离开没有对我的成长造成影响,只是我明白,相对于这点,他们付出的承受的更多,我想他们当初的离开应该有不少无奈吧。妈妈的眼泪也应该流了不少吧。
外面的风雨仍潇潇,那些儿时的快乐,离别的痛楚像极了电影画面,很美很酸,想闭目不看,又忍不住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