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清同何霁在一起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她总是摇着他的胳膊娇笑道,何霁,我已经等了你许多年了。
何霁觉得好笑,圆清如今才二十三,哪里来的这许多年,却从不拆穿,揉着她一头刺毛,或是继续陪她看各式综艺,或是一手掌着超市的手推车一手还要顾着圆清不撞上旁人,或是很多个场景。
何霁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年冬天,圆清洗了头不肯吹头,她懒,非要自己帮她吹。
何霁不应她就一个劲胡搅蛮缠,说来也是奇怪,何霁长她七岁,即便是在二十一二初恋的时候也从来不曾对人这么有耐心过,他将圆清定义为他人生中的意外,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诧异,竟然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圆清格外怕冷,冬天最喜欢穿厚重的羊绒毛衣,她说摸起来都觉得温暖,但是她太小,毛衣总是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那时她便跟她在宠物店里喜欢的那只松狮颇有母子像。
那只松狮她央求了何霁许久,说想带回家养,何霁从小冷漠淡情,连人都不是很爱相交,更是对这些非人物种敬谢不敏。
圆清说的可怜巴巴,何霁常年出差,她说她害怕,何霁一个心软就快答应了,但是他有自己的思量,如今圆清太小,玩心正大,若自己真带一只回来,怕是自己就该被她抛之脑后了,他本打算,等成婚以后,等圆清跑不掉以后再带回来的。
所以后来任由圆清撒泼打滚他都置若罔闻,久之,圆清以为他是真的不喜欢,也不再强求,只是每次路过宠物店总是巴巴望上许久。
何霁左手拿着吹风机,因着怕热风烫到圆清,右手就搁在她头发和吹风机之间试着温度,圆清胡闹,总是要拽下来右手,摇啊摇,嘴巴一张一合,吹风机声音很大,圆清说什么何霁听不清,何霁猜她也说不出什么正事,多半又是些腻歪的言语。
他有时候也很羡慕圆清,她的感情她总是能正确的表达,可是他从来没跟圆清说过爱她,他觉得太难为情了,说不出口。
吹风机停下的那一瞬间,圆清的嘴里正嘟囔着,何霁,我已经等了你许多年了。
明明是听过很多遍的话了,可是月色清朗,泡在木茶几上的清茶泛着香,圆清用的洗发水是沉木味,白白净净的脸上镶嵌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暖色的灯光下衬得越发明亮,何霁觉得他这一世都不会听到比这更动听的话了。
何霁带着圆清同他出去吃过饭,何霁替她拉开椅子,替她捂有点冰的水果汁,给她布菜,逼着她再吃一根青菜,见过他们的朋友都觉得何霁对圆清太好了。
但是何霁知道不是,他脾气不好,性子又冷,每每生了气都是圆清来哄他,圆清一言一语的跟他讲,何霁,关于你我,错都在我,你一直都很好,才让我倾心至此。
随便换了谁说这番话,何霁都觉得是胡扯,可是圆清不是,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让人觉得信服,何霁信她。
九月十七。
何霁一大早就去花市买了一车花,有刺芹,有海芋,有帝王花,有绿掌,有红豆,有相思梅,什么都有,混着颜色高低错落放在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瓶子里,家里就快没地落脚了,他忙了整整一天,掐着时间,圆清快回来了,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
圆清一打开门就被吓住了,何霁穿着水红色的毛衣,是她去年送他的新年礼物,她绝食一天都没办法逼着何霁穿上的。
何霁对着她,笑的舒朗,拿出准备了很久的戒指,同圆清求婚。
圆清忘了自己心里多少情绪交织翻腾,但挣扎许久,才跟何霁说,我不答应。何霁惊怒,他从没设想过圆清会不答应,摔门而出。
圆清从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没想过要嫁给何霁,她只想在他身边,连和他在一起她都觉得是偷来的福气,哪里还敢有其他奢望。
她这一生,从不妄求,何霁便是她的妄。
何霁没去找过圆清要一个解释,他在等圆清来找他,可惜没等到。
在两年以后,何霁拨通了圆清的电话,他说他要娶妻了,此番来电,是说分手的,他们二人之间的过去密不透风的缠绕了他整整两年,如今他想放下了。
甫一开始,圆清早就对何霁说过,你是自由的,你随时都可以走,但是我决不会说要同你分手。
何霁想,便是要离异的夫妻,分居两年都可以请法院判决了,圆清不肯嫁他,又不说分手,那便由他开口吧。
末了,他还是没忍住,他问圆清,当初为什么拒婚。
圆清笑了,她不明白,事到如今,还有意义吗?
但是何霁要一个答案,如果自己执意不说,也许他一生都没办法真的放下,她解释道,我不想做别人的妻子,我只想做圆清,何霁你待我是很好,但是结婚以后就未必了。
何霁质问,你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圆清说,是,我不信你。
半响何霁都不开口,圆清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何霁满目讽刺自嘲。 他心想,罢了,今生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