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神

     我是一个小偷，他们现在都这么叫我。

     我这一辈子有个崇高的目标：挣多多的钱，他们都说走正道才能挣钱，我觉得这是屁话，但是此屁有理：我经常以清洁工的身份出现在医院里，平时看起来风光无限的那些人，一到医院里就露馅啦，怕死的怕死，怕疼的怕疼。我是什么都不怕，但是我这个人心软，看不得别人痛苦。所以，我很乐于帮助那些深陷水火的病人脱离苦海。

       我常常拔掉他们的呼吸机，看着他们的灵魂从眼睛里飘出去，该上天堂的上天堂，该下地狱的下地狱，但是他们都有个共同点——不再痛苦了，这一点很让我欣慰。有时候我真纳闷，为什么人们都说大夫才是白衣天使呢？我让病人脱离苦海，还有比我更慈悲的吗？不过我这个人不求名，管他呢。我还会趁乱拿走他们的钱和珍贵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叫我小偷，放屁！我只是拿走他们的东西帮助他们发挥剩余价值，而且我也能过上吃肉不心疼的日子。

       他妈的，还有比这更正义的行为吗？

       可能是好事做的太多，命运之神把我给眷顾了！

       ***

      就是上个月，医院进来一个病重的富豪，住着单间，还不吃医院的盒饭，真他妈有钱。所以，我又开始以清洁工的身份靠近他的病房，就为了在他最痛苦的时刻能够及时赶到，用我的慈悲解救他的灵魂。

     他的病房每天都挤满了人，这些人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宗教团体一样，每个人都用一段充满丰富含义的祈祷仪式为病人祝福。每次祈祷都会在“您好好养病，我先走了，祝您早日康复”的咒语中结束，每次看到他们虔诚的表情，我都会被深深的打动，真主在上，阿弥陀佛，阿门，命运之神！

      后来，这位富豪不知道因为什么陷入了昏迷状态，他的那些宗教团伙们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都不来了，我想这可能就是他的灵魂即将飞升的先兆吧。我每天抑制不住地徘徊在他的病房外，如果不是他的家人陪伴在他的身边，我早就冲进去帮助他了结这一切了。解脱，是他现在最迫切的归宿。

      他的家人不是很多，每一个都满怀忧愁的在里面转来转去。他的两个儿子，或者两个女婿，或者一个儿子一个女婿……总之，两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每隔一天就会来看望他，用充满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父亲，哦！大孝子。

     ***

    上个礼拜，富豪苏醒了。

    事实证明，再孤傲的人，也无法承受孤独的冲击，到最后他的那些宗教伙伴们再也没有来过。而我，荣幸的成为了他的倾诉对象，毕竟除了家人和大夫，我是他唯一能常见的人了，哪怕我只是个心怀慈悲的“清洁工”。嗯，心灵的清洁工，我这么想。

     好几天夜里，当我悄悄去看看他需不需要解脱的时候，他总能用锐智的眼睛看见我，并把我留下来说说他那些往事。他那充满智慧和汗水的一生，总是让我痛哭流涕，太感人了。当听到他因为妻子无法生育，去找了别的女人帮助妻子完成这个梦想的时候，我感动了，为这纯洁而神圣的感情感动了。当听到他因为事业而吞并朋友的公司，而他的朋友从此过上了清心寡欲的生活时，我感动了，为这大义灭亲的壮举感动了。当听到他因为锻炼年轻人的精神而让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终日在生产线上工作时，我感动了，为这毫无私心的经验传授感动了。但是他都不把这些善行当作善行，他总是说完这些故事后大声痛哭，说不该那样，不该这样，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做这么多好事的他居然还那么的谦虚，说自己很对不住他们，唉，多么高尚的一个人呀。每当我听到他说这些谦卑的话时，我总是不忍用仁慈帮他解脱，这种好人不该死。

      可是我太感动，所以我拿走了他的钻石手表，因为我很感动。

      ***

     呼吸机闷闷的敷敷声混杂着仪器的滴滴声，在无人的病房中吵闹着。我很激动，妈的，我很激动。我站在病房门口，心脏随着这些声响跳动，富豪昏迷两天了，富豪的家人们消失两天了，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他的脸上很安详，但我知道他的内心很痛苦，命运之神正在召唤他，他却脱离不了尘世的肉身，他被困住了！

     想着这些事的功夫，我的双脚已经站在了病床旁边，我克制住自己，暂时不要去看他。我环顾四周，看见他的那些外衣、随身携带的饰品，哦，还有手上的戒指，一会我帮他解脱之后，我就会拿走他们，留作纪念。

      我用我颤抖的右手伸向他左侧的鼻孔方向，我仿佛被命运之神附体，给我带来了无尽的高潮，我轻轻握住船底一般的呼吸机，嗯，手感不错。我的右手稍稍用力——我发誓绝不超出我慈悲的力度上限——把呼吸机抬起拽到了富豪软趴趴的下巴上。我松开手，体内的命运之神用慈祥的眼神看着他越来越局促的呼吸，多么安详啊，走吧，走吧，张开你的灵魂的翅膀，飞吧，飞吧，飞到命运之神的怀抱。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和他那急促呼吸的频率形成了鲜明对比——精神好像被掏空。慢慢的，我的的心态恢复了平稳，就像这老兄的心电监护仪上那一条平直的直线一样，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命运之神带着他飞向高空。

      他，解脱了。

      ***

      我准备给自己休个假，去趟国外，旅旅游。为人解脱，自己不仅精神上充满了财富，物质上更是没得说，那富豪的肉体赠予给我的那些东西很快就将产生价值。那是我的慈悲所应得的奖赏。

      得知这几天医院没再有富豪那样人出现，我也打算脱去清洁工的衣服，回家享受几天清静的生活，路过富豪病房时，我又忍不住驻足观看。他的那些家人们这时又出现了，没有表情的看着尸体，谁也不说话，我被这出奇的平静所吸引，靠在门框上瞅着。

       隐隐约约中，我听着两个小伙和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儿在谈论着什么，什么“遗产”啊，“资金”啊什么的，我的耳朵向来对这种信息很敏感，这更让我无法脱离这里。兴趣，是行动的动力。

      只见他们越说越激烈，还说到什么“都丢了”之类的话，我很奇怪，富豪给我那些宝贝没有告诉你们吗？既然没告诉，那就当做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吧。

     啪的一声！不知谁狠拍了下桌子，两个小伙子中的一个指着另外一个破口大骂。场面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想这时候要是有一罐啤酒喝就好了，但是生活总不是完美的。

      突然之间，他俩扭打了起来，像两团蛇一样缠绕在一起，旁边那些亲戚徒劳的拉着他俩，想要把他俩拉开，我想这个时候应该有爆米花！可惜没有！

      整个房间充满了怒骂声和嗞啦声，还有到处乱飞的不明物体，简直是一首你死我活圆舞曲。我看的心潮澎湃，我可以趁乱拿走他们的包。

      就这么决定了，我冲进屋子，在胳膊林腿雨中穿行，意志坚定的前行！躲闪力max！在眼前飞过一只鞋之后，我看到了一只包，我向着目标爬了过去，我的屁股不知被谁的皮带抽打了一下，我的后背不知被哪位眼瞎的踹了一脚。但目标就在前方，可是那包突然被一只手拿起，抡向了一只脑袋，我的目光跟随而去，皮包因为击中那只可怜的脑袋而破裂，所有金光闪闪的东西全都飞了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很愤怒，冲向那个拿着包的人，“我要代表命运之神惩罚你！”我喊着，挥舞着双臂。

      这是我人生中犯的最大一次错误，我撞向了那个人手中的匕首！亲戚打仗还带匕首！太他妈心机了！我在众人的目光中倒了下去——趴在了富豪的身上。

      ***

    “小偷，你怎么来了？”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富豪那张脸，我看了看周围，全是那些被我拿走东西的病人。“一言难尽啊”，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准备一会再和他争论小偷的问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就是我死后的世界，但我至今没有搞懂，富豪那么好的人，还有我这个充满慈悲的人，为什么被命运之神带到地狱？算了，不管那个了，真遗憾，我还没去旅游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