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三月芃芃
在银行里，年终奖是旧历新年前发放的，每年发放年终奖的时刻，就仿佛是学生大考成绩的揭榜，总有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12月份，是银行工作最为忙碌的时候，过了12月31日，新年伊始，业务工作不那么忙了，各个部门就开始忙着总结和发放年终奖了。
发奖金这件事，历来是各个部门老总亲力亲为的，所以，这几天，办公室的魏总，每天都在忙着这件大事。
魏总四十出头，典型的女强人。长得跟漂亮丝毫沾不上边，皮肤黄黄的，体态偏胖，个子却很高，嗓门也大，办公室里整天回荡着她的高噪音，手下管理着二十多号人，我们这个办公室也算是行里的大部门。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年终奖成了一笔模糊的奖金，行长的大原则是一定要奖惩分明，突出贡献，每个部门人员都要分成ABCD四个等级，D等考核不及格，不但没有年终奖，还可能面临淘汰的风险。
分配的具体细则到了底下各个头头脑脑的手中，就显得五花八门了。全行从上到下，每个人的数目都不一样，这个数字既代表着你在单位里的价值，也显示了领导对你的态度，而且这个数目在各个员工之间是严格保密的，所以是模糊的奖金。
总的一块年终奖金早已到了魏总手里，至于奶酪如何分配，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这几天魏总每天都对着花名册绞尽了脑汁。二十五个人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有头衔，两个副总，三个助理，四个主管，四个副主管，选谁A等，这些人在魏总的心目中，每天都要排一次队。
罗副总表面看起来好像是魏总的亲信，实则却是魏总的心腹大患，罗副总更年轻更漂亮，更会出风头，而且走的是上层路线。相比之下钱副总也没有朴实多少，一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所以这两个副总好像都不是省油的灯。
罗助理和夏助理是两个八零后男，算是魏总的得力干将。在女领导手下，男同事只要勤快点，一般不会混得太坏，因为优势显而易见，少了一些家务琐事的纠缠，出个差或者熬夜加个班，即使出去喝酒应酬也比指派女同事方便很多。剩下一个童助理马上就要退休安享晚年生活了，如今工作轻闲，也远离了是非。
王主管三十出头，一个不但长相平凡而且打扮潦草的女人，做事却一丝不苟，是魏总亲手提拔上来的，在四人之中，最称魏总的心，办公室里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往魏总屋里跑。
徐主管也是个中年妇女，典型的贤妻良母，办公室的八卦消息中心，她先生是市内一所知名高中的校长，魏总的女儿今年刚好在这所学校就读，据说被照顾得十分周全。
这四个正主管据说都有点小背景，至于四个副主管中，小齐最为不声不响，工作也很负责，却不知什么原因得罪过魏总，魏总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但办公室里的好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小齐头上了。
奶酪的大小每年都差不多，但每年提拔的领导就象春天的韭菜，一茬又一茬，银行里面是严格按职别高低分奖金的，所以这样一来真正落到普通科员荷包里的奖金，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几天办公室的气氛有点尴尬，每个人手上都仿佛有着干不完的活，魏总的眼神比平常犀利了许多，令人望而生畏，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了，不指望A等，却生怕一不小心那个倒霉的D等指标落到自己的头上。
银行人精明，往日里普通科员之间差个百儿八十的，也要算个明明白白，年终奖是一年中最大的一笔财富，当然更不能忽视，所以银行人对年终奖的重视程度称得上是＂兹事体大，非容轻议＂。
小艾这几天紧张到了神经质，她是个九零后，办公室里资历最浅，长得白白嫩嫰，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工作能力不是很强，但也挑不出差池。这几天工作上更加小心翼翼，遇到一点点问题，主管那里问来问去，让人不胜厌烦。那天魏总又进办公室视察，犀利的眼神扫过每个人，临走前敲了敲小艾的桌面：＂小艾，桌上够乱的呀！＂小艾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兰属于资深科员，人到中年，精明自私，生活中异常节俭，平日里不会多花一分冤枉钱，不肯多出一点力。这几天在办公室里却特别勤奋，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常常热心指导帮助小艾，弄得小艾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份盛情。前几日，阿兰私底下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工作汇报，越过主管直接呈给了魏总过目，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下文。
其实魏总也在烦恼中，奶酪分到普通科员身上，剩余的已不多了，关键是还要一定从中至少选一个D等出来。魏总决定先来个民意测评，用无记名投票的方式选择等级。
结果这一次民意测试的结果，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大多数人都选择自己是A等，又选择了一个自己潜意识里的竞争对手为D等。而且这次民意测评之后，办公室里气氛怪怪的，每个人都在猜测那个把自己选成D等的人。
魏总终于找到D等的人选了，那就是华姐，办公室里快退休的老科员。华姐是办公室里最明事理的人，老老实实工作了近三十年，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却是人人公认的模范员工，每年的年终奖金，领导都会向她倾斜一点，钱虽然不多，也就比别的科员多拿个几百元而已。
但华姐很领这份情，工作中总是刻意多承担一点，所以在单位里从早忙到晚，加班加点成了家常便饭，每年十五天的年休假也常常忙得放弃掉，却还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地说她舍不得那点年休假奖金。
如果，不是一场突出其来的疾病，华姐这个状态会保持到退休。那是单位里每年一次的例行体检，华姐的胸部发现了一个肿块，需要立即手术，华姐移交出了手头上的所有工作，马上住院去了。
这时候，华姐才发现自己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休息了，总以为手上的工作放不下，其实不过半天时间就全放下了。
现在好想陪家人一起出去玩玩，好想亲手给年迈的父母做一顿饭，好想做的事还那么多，却不知有没有机会了？华姐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幸运的是，手术之后，华姐的肿块是良性的，虽吃了一点苦头，结果还是好的，华姐这一次病休了两个月，打破了二十七年的全勤记录。
魏总找华姐谈了一次心，考察来考察去，因为病休了两个月，这一次的D级只有落在华姐头上了，好在华姐年纪大了，可以不考虑晋升之类的问题，至于经济上的损失，魏总以后会想办法以另外的名义补助一点，华姐本就是通情达理之人，而且经历了这一场劫难，对很多事情看淡了，爽快地答应了魏总，魏总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年三十的前一天，办公室里打扫完卫生，大家准备回家过年去了，下班的路上，手机＂叮咚＂ 一声，终于收到了那笔久违的年终奖，依稀感觉与去年相差不大。
终于可以回家好好过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