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这种能力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我猜想一定是我还没有留下记忆的那个年龄就开始了吧。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我就这么长大。也许是缺少难以满足的事情,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直到我十六七岁的时候,我慢慢的开始意识到了一些不同。其实一开始只是那些小事,比如不想去上学了突然就生病了,而请假之后却又生龙活虎的开始随便玩闹。有时候想要零花钱买个什么东西,又会突然间在新换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一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元。不过这些事也并没有真的让我有什么思考,毕竟这就是我之前人生的样子。
真正让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是中考。初中三年我几乎一直都在请假,因为总有各种各样的疾病来个不停。一开始爸妈倒是心急如焚,带我去看各种各样的医生,不过无论中医西医,都没法治好一个只有上学的时候会生病的孩子。一开始的第一年过去之后,父母似乎也认了,既然孩子只能在家里健康,那就这样吧。于是三年过得就像是一个屁,刚刚感觉到有点味道飘出来,这所有的气息就消失了,抓啊抓,尾巴也摸不上。突然间我就要面临中考了。
可是初中这三年,我连课本都没翻开过几次,而中考却突然间从三个月之后变成了明天早上。我除了懵以外,似乎一切的感觉都被压制了回去。可是这时也确实没留给我别的选择了,我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某个过路神仙的眷顾。那一夜,我几乎没有睡着,梦里充满了关于中考顺利的幻想。
我几乎不对结果抱有任何希望,可是没想到的是,我竟然真的通过了。和我幻想的相比,竟然真的没什么差别。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这前面十几年的顺利,根本不是幸运,只是因为不知为什么,我关于美好结局的幻想总能实现。
这虽然是个无比美妙的发现,试问谁能不希望拥有心想事成的呢?不过这法相同使得我无比的恐慌,我怕这能力总有一个内在的限制,也许只能成真那么一千次而已,也许我现在已经用掉了其中九百九十九次也说不定。如果真是如此,我该怎么面对一个突然间无法心想事成的人生呢?
于是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封存起来自己的想象力。我找来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用刀从我的耳根那里剜出我的想象力,找出我能找到的最精细的镊子,把它轻轻放在木盒子里面的天鹅绒上,把缎带用十字穿过想象力的上面打了个结,把它固定在天鹅绒衬底上,合上盒盖再加一把锁子。之后找出一个稍大的铁盒子,把木盒轻轻放在铁盒里,盖上盖子再加一把锁。如此这般反复了我也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我的脑子里连一点超出现实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这生活突然间变得有些麻烦,因为我没有想象力了,一切小说歌曲绘画电影,我都彻底无法享受,当然除了达利的画作,因为我想任何人在看拿东西的时候也不需要想象力吧。我突然间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了欲望,我就这么背诵了所有的公式所有的习题,所遇的菜谱和所有该说的话。我尽我的一切努力掩藏着我的想象力早已不存在的事实。这生活跟那心想事成的日子当然不能相比,可是我也没有了对于未来的想象,与现在对比的只有过去,倒也使得生活不那么难熬。不过我在心里知道,当我遇到那个真的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我的想象力就派上用场了。
日子一年一年过去,如果我的生活不是只有现在和记忆的话,我可能都会遗忘自己的想象力被锁在盒子里的事情了。说实话吧,想象力封存起来之后,我遇到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了,虽然知道自己拥有着实现一切的能力,可是却着实找不到什么值得实现的。直到那一天,我在门口看到了你。
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那时候为什么会身处那家酒店了。我只记得门铃响起,我的心里突然出来了一阵的躁动,我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强压着翻江倒海的感觉打开了门。而你呢,就在门口,你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记得她们的颜色,我却记得你的瞳孔因为光线的变化而收缩了起来,而倒影其中我的样子也跟着抖了一下。阳光透过房间另一头的窗户撒在你的脸上,也许不是阳光,也许这是夜晚时分了,也许那时刺眼的灯光或者来自电视的荧光。我不在乎,我只记得你的脸庞似乎被阴影拂过,又或者是光和我一样,都只是轻轻地瞥了你一眼你就再次藏进黑暗里。不过我嫉妒光,我嫉妒他们弹在你的面颊上,带着一些使命再次飞向其他的角落。你的脸上满是笑意,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转头前往走廊尽头的其他地方。我没看清你的脸,只看到你的被你的嘴角扬起的空气。你的声音并不想我预料的那一般甜腻,反而像是红糖,里面有股沙哑低沉而又原始的气味,不过这些怎么也抵消不了里面的甜。
我的大脑突然间开始了想象。那么疾驰着冲向想象力的悬崖,把我的整个身体都拖倒了,就如卷入了龙卷风或者是贝爷吗拖拽着。想象力的汹涌似乎让我的神智都变得不清楚,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就离开了,还是你进了我的屋子拥抱了我,亦或者是直接踹开了房门扑在我的身上。我的想象力为我制造了一万种过去现在和将来,我就像是一个在时空旅行里搭错时间线的人,只不过这次不止一条时间线,而是所有一切的可能都一股脑塞进我的脑子里。
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我就买了最近一班机票飞回了家乡。冲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钻到床底下搬出了上了无数把锁子的“俄罗斯套娃”一般的箱子们,我几乎是强忍着才没让颤抖的双手成为开箱子的障碍。不过到了最后解开天鹅绒上的缎带的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会因为抓不住镊子和刀子而把想象力摔碎在地板上。不过一切还是顺利的,我用刀子割开了耳后,一股脑将我保存了这么多年的想象力塞了进去。
可是结果却让我讶异。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使我带着想象力想着我与她在一起,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反倒是耳后的想象力越来越难受,仿佛在我的耳后的伤口里面不是我保存的想象力,而是一大块不规则的碎玻璃。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象力非但没有如我显得那样融入我,反而变得更加难受。到最后我实在忍受不了了,狠下心来再次用刀划开耳后,取出了那块想象力。
事情在这里再次出乎了我的意料,取出了想象力之后,我依然能想象,并不像是第一次取出来的时候那样连欲望都被抽走。我的心一沉,知道一定是什么可怕的变故发生了。于是我忍着剧痛,把剪子插进伤口里,剪开伤口底下那些从未断过的肌肉纤维和血管,一直往下挖下去。当我的剪刀再一次碰到一块硬硬的东西的时候,我的心几乎是彻底凉了下来,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另一块想象力。我努力回忆着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我竟然长出了了一块想象力。
可不是吗,我怎么能忘记了,遇到她的时候,那些新生的想象不是汹涌而来,让我的肉体都瘫软了吗。
我彻底失去了力气,连缝合伤口的力气都没了,我就这么瘫坐在床边,任由伤口变成一眼喷着鲜血的泉眼。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拥有心想事成的能力了。
而这,就是我唯一的一次,失去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