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之手》是丢勒1508年创作的一幅作品,一双长满老茧、关节粗大、布满褶皱的手合起,安静而虔诚。画中粗糙的手让人心疼,画背后充满爱的故事令人感动。
1471年,阿尔布雷特·丢勒出生在纽伦堡,家里一共有十八个孩子。丢勒的父亲是位金饰匠,每天辛勤工作,养家糊口。丢勒少年时便追随父亲学艺,在自家的首饰作坊里当学徒,经常需要用银尖笔在坚硬的金属上仔细勾画,为了能够更好地掌握首饰工艺技术,他尝试临摹名家们的画作和雕刻,因此,丢勒也发现自己对绘画有极高的热情和天赋。他的一个哥哥和他有着一样的艺术梦想。
然而,家里的条件无法同时供他们俩到纽伦堡艺术学院念书。兄弟俩人经过了多次讨论之后,想要以掷钱币的方式决定谁先去读书,谁先去附近的矿场工作赚钱,四年之后再由先念书的一人供另一人上学。结果弟弟阿尔布雷特·丢勒赢得了先去艺术学院学习的机会,哥哥阿尔伯特·丢勒则去了危险的矿场工作,为弟弟提供经济支。
阿尔布雷特·丢勒在艺术学院表现非常突出,当他学成归来时,他十分感谢哥哥几年来为自己的付出,也很希望能赶紧供哥哥到纽伦堡艺术学院上学,实现他的梦想。
哥哥泪流满面,边摇头边重复说着:"不,不……"四年来矿场的工作已经毁了哥哥的双手,他的关节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连日常的举杯庆贺都很难完成,何况是挥动画笔和雕刻刀呢,所以,一切都太迟了。
哥哥为自己做的牺牲让丢勒满怀感激和敬意,于是,他决定为哥哥永远记录这双尝尽艰辛却充满爱的手。起初他给这幅作品取了个简单的名字《手》,但是当世人看到这幅弥漫着爱意的画时,将其重新命名为《祈祷之手》,以记录这个关于爱与付出的故事。
《祈祷之手》像是一幅对人性的审视之作,丢勒用心感受着自己的作画对象,准确地捕捉到他最具震撼力的地方,又将其精准地表现出来。丢勒身上散发出的对画面的敏锐洞察力和对内在真相的人文关怀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有所体现。
"1484年我对着镜子画了自己,此时我仍是一个孩子。"丢勒将这句话写在自己13岁时画的第一幅自画像上。画中的他一头浓密的长发,面部轮廓清晰,眼神中透露着自己的思考,宽大的袖子里露出右手,纤细的食指指向一方。这是一个13岁的孩子对自我的剖析,这种对自我的关注也贯穿在丢勒往后的绘画生涯中。
丢勒一生中创作了诸多自画像。1498年,丢勒用意大利风格记录了自己。1494年,23岁的丢勒穿越阿尔卑斯山脉,一路南行到达意大利威尼斯,当时文艺复兴在意大利的各个城市兴起,在威尼斯居住的半年时间里,丢勒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1498年的这幅自画像中,丢勒置身于一个房间里,窗外是阿尔卑斯山的风光。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位绅士,身着镶着花边的白色百褶紧身衣,外穿滚黑边的紧袖外套,肩上披着一件灰褐色斗篷,头戴一顶黑白相间的竖条软缎便帽,手上的白手套暗示着丢勒希望自己的社会地位能从手艺人变为艺术家的目标。卷曲的金棕色长发披落在两肩,一撮相近颜色的胡子让风华之年的丢勒看上去更加老成,侧视的眼神中有他初获声望自信与活力,又有一丝怀疑与忧伤。这是一幅充满自我表达的作品,却又暗示着丢勒的故乡的挣扎。
丢勒生活的时代,德国正处于暗淡时期。历史上很多时候德国都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由诸多各自为政的邦国组成。14、15世纪,资本主义在欧洲萌芽之际,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却不得不面对四方割据,封建领主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断掠夺的局面,加之自然灾害、饥荒和病疫的侵袭,许多生活在这片领土上的人们饱受苦难与创伤。这样一个时代,艺术家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创造美,还要为时代带来新的思考。
1500年,丢勒着手画了《穿皮大衣的自画像》。这一次,丢勒放弃了任何背景,以黑色作为底色,显得深沉肃穆,也突出了自己的形象。画中的人物占位呈一个正三角形,身着华丽的皮大衣的丢勒正面而立,直视前方,而以往的肖像通常是3/4侧面。他依旧长发披肩,十分注重每一缕头发的厚度与位置。细致刻画的右手放在胸前,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这样高度理想化的描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耶稣,即便丢勒将这一作品命名为“自画像”,依然难以避免数百年来观者对于画中人身份的猜测。或许这样错觉性的表达恰恰暗示了丢勒基督徒与人文主义者合一的身份特征。
游走于新旧世界的丢勒不仅为德国艺术注入了人文关怀,也引用了革命性的技术。丢勒是个多产的版画家,使用铜版和木版,他可以不受约束地设计、出版、销售自己的作品,也为德国艺术提供了更利于传播的媒介。
1498年出版的《启示录》十五幅系列插图是丢勒第一部极具影响力的木刻组画作品。在当时而言,1500是一个很特殊年份,很多人相信这是世界末日的起始时间,最终的对决会在这时到来。世人对于这一时刻无奈与恐慌和德国社会积蓄已久的矛盾,直接导致了丢勒这一系列作品的诞生,他形象地刻画出善恶的搏斗,毫不隐晦地批判黑暗势力,甚至大胆地想象其受到惩罚,抒发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民众的愤懑。
《四骑士》是这组木刻组画中的一幅,取材于圣经新约末卷。四位骑士(分别代表战争、瘟疫、饥荒和死亡)骑在疾驰的马上,分别拉开弓、挥着剑、手持太平、高举三叉戟 ,所到之处,不分贫富贵贱,对世人进行审判,斩尽人间的一切罪恶。用这样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暗讽当下的丑陋,是丢勒的智慧,也考验着他的功力,画中每个人物的一笔一划都充满着丢勒的想象与思考,大量缜密的线以不同的方式组合精准地表现出人物的面容、性格和情感。
德沃夏克在评价《启示录》系列版画谈到:“在意大利和尼德兰,艺术家依靠外向的感官体验,依靠对自然的模仿及其统一秩序的理想化;而在德国,艺术家依靠自己内心的体验,不断探究,进而丰富自己的想象力……《启示录》不仅是现代德国的第一幅伟大范例,也是一件自成一格的艺术品,既雄辩又深刻,有如路德的作品,在这里,精神直接诉诸精神。”
《启示录》插图后,丢勒迎来了自己创作的黄金时期,大小版本《基督受难》和《圣母生平》等宗教题材的作品都很受欢迎。丢勒用率直、精细的刻画手法使人物形象深刻有力,也让画面的呈现更加真实。随着这些作品的广泛流传,丢勒将新的观念带到德意志的土地上。
着手创作的同时,丢勒游离四方,不断开阔自己的视野,汲取新的营养。15世纪末、16世纪初,他先后游览欧洲多地,拜访了仰慕已久的拉斐尔、贝里尼等多位名家。他一直加强学习,着手研究拉丁语、文学、数学等诸多学科,完善自己的知识体系。
丢勒在完成多部木刻版画作品的同时,铜刻板画技术也不断精进。丢勒于1513~1514年间完成的三幅铜版画作品《忧郁》、《圣哲罗姆》、《骑士、死神与魔鬼》饱含他对时代的思考。《骑士、死神与魔鬼》更是将宗教改革前夕的骑士形象刻画得深刻动人。
尼德兰人文主义者伊拉斯谟曾在16世纪初出版的《基督教骑士手册》中表述基督徒应捍卫人道,坚持真理,反对暴虐等主张。《骑士、死神与魔鬼》中,丢勒描绘了一名骑士在野外遇到死神与魔鬼的情景。德国人的作品中总是能把恶魔刻画得很传神,也许当时的他们真的明白深处地狱的感受。但是任死神与魔鬼如何逼近、威胁,骑士依然目不旁视,勇敢前行。
《骑士、死神与魔鬼》的创作和丢勒母亲去世是同一年。他的母亲在离去前接连患上黑死病和其它各种重病、怪病,饱受痛苦与恐惧,但是从未心怀恶意,所有这些丢勒都亲眼目睹。《骑士、死神与魔鬼》不仅仅是丢勒对现实世界宗教斗争的感悟,也是对自己精神与生活的记录,这一作品中不仅有宗教的慰藉,更有信仰的纯粹与坚定。
丢勒倾尽一生观察自我,关注外界,不断旅行,拓展视野,跨学科学习,吸收更多的养分。他学习德国艺术的传统,用木版画的形式承袭德国艺术对于森林的崇拜,他吸收意大利的科学理论,为艺术创作注入更多的人文关怀,也为千疮百孔的德国大地带来文艺复兴的生机。
歌德曾这样评价丢勒,“当我们明白了丢勒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高贵、真实和丰美,只有最伟大的意大利画家,才有和他等量齐观的价值。”丢勒留给世人的不仅仅是对基督、对宗教的关注,对人性、对人生的洞察,还有关于人与外界关联的思考。